大闵朝,康定十二年
黄花梨的拔步床上,沙曼翻飞,睡着一妙龄女子。睡梦中的女子额头微微渗出细汗,伴有轻咳,睡得极不安稳。
此时,进来一贵妇人,这妇人面若桃李,身材风流,端庄大气,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后面跟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
屋子里其中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说道:“夫人,三姑娘如今还未醒,不过常大夫说了,三姑娘已然退热,咳嗽也少了许多,想必很快醒过来。”
贵妇人口气冷冽,小声呵斥道:“现在没有处置伺候姑娘的丫鬟婆子,是在给三姑娘积福,三姑娘已经昏迷五日了,常大夫好歹医术高明,不然通通打死!”
丫鬟冬意连忙跪下,屋子里其他下人一并跪下,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是了,伯夫人秦氏掌管荣阳伯府,向来和蔼可亲,对待下人从来过而改之,并不随意处罚下人,但是一旦涉及三姑娘,秦氏做事定然雷厉风行,不顾任何人颜面,包括伯爷。
跟着秦氏的婆子白嬷嬷道:“夫人,三姑娘的身子要紧,您如果气坏了,三姑娘醒了又是一顿排头。”
伯府谁人不知,三姑娘是秦氏的心尖尖,任何人碰触不得,打死几个下人,也是寻常之举了。
说到底,跪着的下人不敢讨饶,也是怕出声惊扰三姑娘的病情,惹秦氏的雷霆之怒。
秦氏蹙眉走向拔步床,沿着床边坐下,拿出帕子细细的给自己女儿擦汗,然后摸摸她的头,是退热了。
秦氏拉起女儿的手,满目温柔看着她轻声道:“南风,不要让娘担心了好吗?醒醒吧······”
握在秦氏掌心的手指微动,秦氏紧张的看了看手指,又看向南风,南风缓缓睁开双眼,眼底一片迷茫,慢慢看向秦氏。
虚弱笑道:“娘?咳、咳,我又梦,梦到,您了,真好”。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小到如呢喃般,说完,头一偏,又昏迷过去。
“快,快,快请常大夫······”秦氏大吼道,完全没有平日的淡定端庄。
冬意马上连滚带爬,往外跑去,边跑边叫:“常大夫,常大夫!”
常大夫赶到南风居住的流光阁,快速走到南风床边,道:“夫人,我给三姑娘看看。”
秦氏退至一旁,面露担忧道:“刚刚南风醒过一次,说了一句胡话,可是高热还未消退?”秦氏听到南风呢喃的话语。
常大夫并未回答,专心搭脉。
半刻钟后,“夫人,三姑娘已无大碍,晚间定然恢复神智,不过,病去如抽丝,要给三姑娘好好调理方是上道。”
常大夫对三姑娘的病情放下心来,可另一事还得告知夫人。夫人心神俱在三姑娘的病情,现已大好,可以摆台面说清了。
子时,南风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淡蓝色的沙曼,周遭摆设,午间清醒那次不是梦!
南风心神俱荡,她怎么会在曾经的闺房里?她应该是死了吧?此刻仿佛还在雨中、墓碑旁,让她冒出阵阵寒意。
“来······”人,南风想大喊来人,可喉咙干涩疼痛,只能发出只字片语。
冬意靠在脚踏上,当即听到三姑娘的微弱声音,起身查看,看到三姑娘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自己,当即喜极而泣:“三姑娘,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因常大夫说过,南风会在晚间清醒,屋子里的蜡烛并未全灭,冬意的呼声惊醒到在软榻上假寐的秦氏,秦氏连忙下榻,鞋子都来不及穿,赤脚来到床边。
“南风,南风······”秦氏和南风四目相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也只是一瞬,秦氏道:“冬意,快去给姑娘喂水!”
冬意反应过来,小跑去拿炉子上温着的水。常大夫交代,姑娘醒了以后,定然要喝水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冬意很快过来,秦氏小心翼翼的扶起南风,一旁白嬷嬷马上拿起软枕垫在南风身后,冬意递过杯子给白嬷嬷,白嬷嬷想伺候三姑娘用水,却被秦氏拿过杯子。
“南风,乖,来,喝点水。”秦氏仿若劝小孩般说道。
南风自再见秦氏后,视线一直在秦氏身上停留,太多的不敢置信都在心里慢慢消化,她的娘,早在康定十六年自戕,现在到底是几时?
南风就着秦氏的手喝着水,眼睛却一直看着秦氏,眼中盈盈闪闪,内心波澜万千。
秦氏笑道:“怎么了,我的南风不识得娘亲了?”
秦氏并未放在心上,以为大病一场,南风太过依赖自己。
南风享受秦氏久违的母爱,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娘!”南风悸动,用大病之后仅存的力气抱住秦氏。
感受到秦氏身上的温暖,她感谢上天,让她再看见娘亲。
秦氏抹泪,温柔拍拍南风的背,细声询问道:“可是身体还有不适?”
南风哽咽,摇摇头。
秦氏对着白嬷嬷嗔怪道:”你看,这个猴儿,病好就娇气起来了。”
“那是三姑娘对夫人亲近撒娇呢,三姑娘才大好,夫人可不许这样说咱们三姑娘。”白嬷嬷凑趣道。
白嬷嬷是秦氏的陪嫁丫头,嫁给了秦氏陪嫁铺子的一个管事,生了儿子没多久又到秦氏身边伺候,是秦氏心腹。白嬷嬷看着南风长大,感情也是不一般。
南风实在是有太多话想和秦氏说,可眼下她又理不出头绪,更怕说多错多,徒惹秦氏伤怀。
思虑片刻,南风看向白嬷嬷,笑道:“白嬷嬷,夜深了,还请白嬷嬷送娘亲回碧落苑,别让娘亲伤了身子。”秦氏居住碧落苑。
又看向秦氏道:“娘,您先回去休息吧,您明日再来看我,我还想吃娘做的桃花酥呢。”
秦氏笑:“馋嘴丫头,你现在还得将养一阵,等常大夫说你能吃,我再做给你。”
母女间笑闹几句,秦氏眼看南风又有倦意,又细细叮嘱南风丫鬟好生照看,白嬷嬷才扶着秦氏离开流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