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最终落在“确认”键上时，指腹微微发颤。
系统提示音骤然拔高，淡蓝色数据流如活物般窜出屏幕，在他眼前织成一张光网。
窗外云州塔的霓虹被这层光膜割裂成碎片，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父亲笔记本里那张泛黄照片突然浮现在视网膜上，照片里戴银徽章的男人正搭着年轻林父的肩，两人身后是“云州慈善基金会成立仪式”的横幅。
“数据锁定完成。”阮棠的虚拟投影泛起少见的青光，“但检测到外部干扰——省纪委内网正推送紧急通知。”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一行黑体字砸进林昭瞳孔：“关于中止蓝海资本相关调查的函。”他猛地站起身，椅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文件末尾的公章还带着数字水印的反光，发函时间是十分钟前——恰是他按下确认键的时刻。
“他们在监控我的操作。”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后颈泛起凉意。
系统面板上“风险评估”模块疯狂跳动，红色预警条几乎要撑破边框。
他抓起手机，屏幕上已经跳出四条未读消息，分别来自四个对话框。
第一个是苏绾的微信提示音。
律所落地窗外的雨丝被霓虹灯染成暖橘色，苏绾刚脱下高跟鞋，丝绒手包就搁在檀木茶台上。
匿名信是在她进电梯时从门缝塞进来的，牛皮纸信封边缘还沾着水，拆开时带起细小的碎纸屑。
照片掉出来的瞬间，她的呼吸顿住——穿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正与戴银徽章的男人碰杯，背景是“云州慈善晚宴”的水晶灯。
“爸？”她的指尖擦过照片里父亲的轮廓，三年前去世的人此刻正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眼前。
手机在大理石台面上震动，她盯着屏幕上林昭的头像看了三秒，突然抓起照片冲向扫描仪。
“叮——”扫描完成的提示音惊得她睫毛一颤。
上传照片时，她对着镜头抿了抿唇，喉间的话在发送键上滚了三滚：“如果我父亲也牵涉其中……你还会继续吗？”语音发送前，她鬼使神差地加了个哭脸表情，又立刻撤回，换成了个握紧的拳头。
同一时刻，青阳区政府大楼十六层的档案室里，沈清欢的钢笔尖戳破了会议纪要的纸页。
“开发区土地审批流程调整”的红章盖在她亲手整理的文件上，原本由她标注的“重点监管项”被红笔圈起，旁注“划归特别监管”。
她翻页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在附件里看见自己上周刚做完的风险评估报告——上面被人用修正液涂掉了“存在利益输送嫌疑”的结论。
“清欢，在忙？”区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时，她刚好合上文件夹。
沈清欢抬头时已经换上温婉的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前的翡翠吊坠（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遇事要稳”）：“正要给您送新整理的纪要。区长，最近开发区项目涉及资金量太大，我想着是不是……引入第三方审计？”
她看见区长的眉尾跳了跳，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又落在她怀里的文件夹上：“小沈啊，有些事不是查得越细越好。”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沈清欢闻见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苏绾律所的檀香不一样，更浓，带着点药味。
顾轻语的电话是在新闻编辑室响的，键盘声和讨论声里，总编的声音像冰锥：“徽章男的稿子必须撤，现在，立刻。”她握着手机的手垂到桌下，指甲掐进大腿，面上却笑得轻快：“知道了总编，我这就删后台。”挂电话前，她听见对方松了口气的叹息。
新闻稿后台的删除键亮着红光，她点下去的同时，另一只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加密邮件的附件里躺着二十张暗访照片、三段录音，收件人是省报的老周、市台的陈姐，还有大学时带她的导师。
“别让真相沉没。”她对着屏幕念出附言，点击发送的瞬间，电脑突然黑屏——编辑室的空调风灌进来，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明远集团顶楼的家宴厅里，陆明鸢转着红酒杯的手顿住了。
二叔夹菜的动作太用力，银筷敲在骨瓷盘上发出脆响：“鸢鸢最近总往政府跑，是嫌明远的项目不够忙？”三叔跟着笑：“年轻人嘛，总想着出风头。”她垂眼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突然开口：“听说白鹭湖项目的财务总监被查了？”
满桌的动作都停了。
七叔的酒杯“啪”地磕在桌上，红酒溅在银质餐刀上：“你以为那只是个金融案？”他意识到失言，立刻端起汤碗遮住脸，可陆明鸢已经看清他耳尖的红——和三年前她撞破他挪用公款时一模一样。
她低头用手机备忘录记下“白鹭案不简单”，指甲盖抵着桌布，压出月牙形的褶皱。
林昭重新坐回转椅时，额角已经沁出薄汗。
他逐一打开四个对话框：苏绾的照片里，父亲与银徽章男的笑脸刺得他眼睛疼；沈清欢的消息只有一个“？”，后面跟着开发区审批文件的截图；顾轻语发来个“√”，他知道那是“已备份”的暗号；陆明鸢的语音里，七叔的话被她截成片段重复播放：“你以为那只是个金融案？”
“叮——”阮棠的投影突然扭曲成雪花点，再出现时，她的虚拟裙摆边缘泛着刺目的红光：“检测到‘城市危机干预模块’超载，剩余容量：3%。请选择：保留功能（系统痕迹永久留存）或清除痕迹（功能永久关闭）。”
林昭的手指悬在“保留”键上方，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把云州塔的灯光砸成模糊的光斑。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社区调解拆迁矛盾时，系统第一次给出“以情动人”的方案；想起沈清欢帮他整理政策资料时，偶尔落在他手背的温度；想起顾轻语举着相机说“我要拍的是能登头版的真相”；想起陆明鸢把集团财报摔在他桌上时，耳尖泛红的“合作愉快”。
更想起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昭儿，有些路，走的时候会疼，但回头看时，脚下是光。”
“保留。”他按下确认键的瞬间，系统发出蜂鸣，数据流突然收缩成一颗蓝色光珠，“咻”地钻进他锁骨下方——那是他藏系统芯片的位置。
阮棠的投影最后一次亮起，她笑了：“数据压缩完成，隐藏程序启动。现在，他们找不到我了。”
窗外的雨声突然清晰起来。
林昭摸出西装内袋的老照片，照片里父亲的笑容和银徽章男的身影重叠又分开。
他把照片贴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光珠钻入时的温热。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苏绾的新消息：“我在老茶社等你，带伞。”
雨幕里，云州塔的灯光依然明亮。
林昭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向门口时，瞥见桌上证据链图的边缘，不知何时被雨水晕开一道痕迹——像极了某种徽章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