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寺的禅房内，檀香缭绕。
杜文轩躺在青玉榻上，额间“卍”字佛印明灭不定，半边脸颊爬满暗金与血红交织的魔纹。
他紧闭双眼，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细碎的黑雾。
玉无瑕跪在榻前，冰蓝道袍沾满血渍。
她双手虚按在杜文轩心口，情圣境的灵力如涓涓细流注入他经脉。
七朵情火已燃尽三朵，剩下四朵在她肩头微弱摇曳。
“《涅盘经》！”
明心禅师破门而入，袈裟下摆还沾着夜露。
他怀中抱着一卷暗金色竹简，竹片边缘泛着血丝——分明是用佛血重新誊写的秘本。
苏九娘虚影在星图中闪烁：“经中记载，混沌天心是魔神本体的控制核，也是唯一能净化魔染的……”
“先救人！”
玉无瑕突然厉声打断，冰蓝瞳孔中血丝密布。
她指尖突然传来异动——杜文轩体内的魔纹正在吞噬情圣灵力。
明心禅师快步上前，竹简哗啦展开。
经文浮现空中，每个梵文都化作金锁缠向杜文轩右臂。
却在触及魔纹的瞬间，金锁寸寸断裂。
“不好！”禅师三层下巴的肥肉抖了抖，“魔纹进化了，竟能腐蚀佛门真言！”
杜文轩的身体猛然弓起，脊背骨刺穿透僧袍。
他睁眼的刹那，禅房四壁的罗汉画像同时渗出黑血——那双瞳孔已没有眼白，纯粹由混沌气流旋转构成。
“文轩……”
玉无瑕的手腕突然被魔爪扣住，皮肤接触处传来烙铁般的灼痛。
她却纹丝不动，任由魔气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看着我，我是玉无瑕。”
魔化的杜文轩歪了歪头，这个动作残忍地保留着本体的习惯。
他忽然凑近她颈侧，鼻翼翕动，像是在辨认某种气息。
明心禅师急掐法诀，九品莲台在头顶浮现：“圣女快退！他现在认不得……”
“闭嘴。”玉无瑕声音轻得像雪落。
她忽然主动将脖颈贴上杜文轩的獠牙，冰蓝发丝拂过他魔纹狰狞的脸：“落星崖那夜，你也是这样闻我的发香。”
魔爪骤然收紧，在她腕骨勒出青紫。
但玉无瑕恍若未觉，继续低语：“你当时说，像寒潭里浸了月光。”
她空着的左手抚上他的心口，天缘契金纹透过衣料发烫：“现在这里还记着吗？”
混沌瞳孔微微收缩。
苏九娘突然高喊：“星图有反应！他的意识在挣扎！”
“第四情，惧！”
玉无瑕毫不犹豫点燃肩头第四朵情火。
靛青火焰窜入杜文轩七窍，在他识海中化作漫天星河——那是他们在天南仙市共赏的灯海。
魔纹如活物般扭曲起来，杜文轩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玉无瑕趁机将他汗湿的头揽入怀中，唇瓣贴着他魔纹蔓延的耳廓：“七劫情塔里，你说宁愿为我去死也不做孤傲神明……”
一滴泪砸在他眉心佛印上，竟灼得魔纹滋滋作响。
“现在我要你为我活着。”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那双混沌瞳孔与自己对视，“看着我的眼睛，里面全是你。”
禅房突然剧烈震动，佛龛上的金身罗汉像轰然倒地。
杜文轩背后骨刺暴长，眼看就要刺穿玉无瑕咽喉——
“第五情，爱！”
玉无瑕心口的情蛊印记突然炸开万丈霞光。
她燃烧的是最本源的情火，粉金光焰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
杜文轩在擂台为她挡下追魂印、在生离劫中为她轰击幻境屏障、在命运之镜前拒绝成为神明……
魔化的躯体突然僵住。
混沌气流中浮现一丝冰蓝，如同极夜中的第一缕晨光。
杜文轩的瞳孔艰难地聚焦，魔纹退潮般从脖颈缩回右臂。
他张了张嘴，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无……瑕……”
明心禅师手中竹简啪嗒落地。
苏九娘虚影剧烈闪烁，星图上的命轨正在重组。
“我在。”玉无瑕声音哽咽，指尖轻抚他恢复人形的脸颊，“一直都……”
话未说完，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情火透支的反噬开始发作，冰蓝道袍瞬间被冷汗浸透。
杜文轩彻底清醒的刹那，看到的正是她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挣扎着起身，却因佛印压制跌回榻上：“你燃了情火？还是五朵？！”
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玉无瑕想扯出个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
她伸手想抹去他脸上的血迹，抬到半空却无力垂下：“总比……你魔化强……”
杜文轩突然暴起，竟强行冲破佛印桎梏。
他一把接住她瘫软的身体，右臂魔纹疯狂蔓延也毫不在意：“傻瓜！谁准你拿命换我清醒！”
天缘契金纹突然同步闪烁，将两人笼罩在金光中。
玉无瑕心口的情蛊印记自动激活，开始吸收杜文轩体内残存的魔气——这本是顾倾雪设计的最后保险。
“看……”她气若游丝地指向他右臂。
暗金魔纹正将血红部分逼退，逐渐恢复成纯粹的暗金色，“情蛊在……帮你……”
明心禅师突然扑到窗前：“不好！地脉魔气暴走！”
窗外，无量寺的八十一座佛塔同时亮起血光。
大地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仿佛某个庞然巨物正在翻身。
苏九娘虚影急速掐算：“是魔神感应到混沌灵根苏醒！必须立刻……”
她的话被惊天动地的崩塌声淹没。
远处山峦如同融化的黑蜡般塌陷，一道横贯天地的裂缝正在形成。
杜文轩将玉无瑕打横抱起，魔纹在金光滋养下已恢复稳定：“先去藏经阁，找混沌天心线索。”
玉无瑕虚弱地揪住他衣襟：“你的魔化……”
“暂时不会。”他低头轻吻她汗湿的额头，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某个机关。
玉无瑕体内残存的情圣灵力突然共鸣，与天缘契形成完美循环。
她心口的情蛊印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竟在两人之间形成粉金色的灵力网络。
魔气如遇天敌，尖叫着从杜文轩七窍涌出，又在金光中灰飞烟灭。
明心禅师瞪大眼睛：“情蛊护主？！这分明是……”
“顾倾雪当年未能完成的共生。”苏九娘喃喃道，星图上映出两人完全同步的命轨，“她将情蛊炼成封印容器，却没想到千年后……”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打断了她。
无量寺正殿的金顶被一道黑红光柱贯穿，砖瓦琉璃如雨坠落。
“走！”杜文轩抱起玉无瑕冲向侧门。
她在他怀中艰难结印，残余的冰蓝灵力化作屏障挡下飞溅的碎石。
明心禅师咬牙撕下袈裟前摆，沾血画出缩地成寸符：“跟我来！藏经阁地下有……”
整座寺院突然倾斜。
地砖爆裂处，无数双漆黑骨手破土而出，抓住来不及逃窜的僧人脚踝。
惨叫声中，那些被触碰的人瞬间魔化，眼白被混沌填满。
“魔神傀儡！”苏九娘厉声警告，“别被碰到！”
杜文轩右臂魔纹应激亮起，混沌视界自动开启。
他看到地底深处盘踞着巨大的黑影——那才是魔神本体的亿万分之一，却已让方圆百里生灵涂炭。
“左边！”玉无瑕突然拍他肩膀。
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清明，“藏经阁的密道！”
一根刻满梵文的石柱后，隐约露出向下的阶梯。
明心禅师狂奔过去，肥硕的身躯此刻灵活得像只山猫。
他咬破手指在柱上连点七下，石柱轰然移开：“快！”
杜文轩正要跟上，怀中的玉无瑕突然剧烈颤抖：“等等！”
她挣扎着指向寺院中央——那里，被魔化的僧人们正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胸口浮现出与杜文轩相同的魔纹。
“他们在……共鸣！”她声音发颤，“魔神在通过魔纹……”
话音未落，所有魔化者突然同时仰头。
成百上千道混沌光柱从他们天灵盖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遮天蔽日的巨网。
巨网中央，一只纯粹由魔气构成的巨眼缓缓睁开。
“混沌之眼……”苏九娘虚影瞬间暗淡，“它找到你们了！”
杜文轩毫不犹豫跳入密道。
在石板闭合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巨眼瞳孔锁定自己，耳边炸响魔神跨越千年的低语：
“你终将归来……我的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