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云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着林楚生等人消失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愤怒，又有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这里军衔最高的军官，应该掌控一切，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在这个黑虎寨里，真正说了算的，不是他这个中尉副连长，而是那个看起来稚嫩的少尉排长，林楚生。
而他张浩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甚至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让张浩云感到无比的沮丧和愤怒。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中的屈辱和愤怒，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体的痛苦。
李明达和赵栓柱坐在火堆旁，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他们手下的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向先前林楚生等人离开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这黑虎寨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那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林排长，根本不是什么善茬，手底下那十几个兵，也不是普通的溃兵，倒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神。
“他娘的，真邪门！”李明达低声骂了一句，往火堆里啐了口唾沫，“哪冒出来的这么个狠角色？看年纪，也就十五六岁吧？比老子刚当兵那会儿还小！”
赵栓柱灌了一口水囊里的凉水，抹了把胡子拉碴的下巴：“明达哥哥，我看这事儿邪乎。那小子手里的家伙，还有他那些兵，都不简单。咱们刚来，还是…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觉得投奔这里，未必是个好主意。
李明达眼珠子转了转，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好不容易拉扯起这么一支队伍，指望着找个靠山混口饭吃，甚至捞点功劳，怎么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认怂？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独自站立，脸色阴沉如水的张浩云，心里又活络起来。
“怕什么？”李明达压低声音，“那小子再横，不还是个少尉？咱们有张副连长在，中央军的中尉！还能压不住他一个地方部队的小排长？”他刻意提高了点音量，似乎是说给周围的手下听，也是说给张浩云听。
然而，张浩云仿佛没有听到，他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篝火，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方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堂堂中央军暂编57师的中尉副连长，科班出身，自诩军事素养不低，却在这个偏僻的山寨里，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排长，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剥夺了所有的权威和尊严。
林楚生那冰冷的眼神，那果断拔枪的动作，那不容置疑的命令，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手下的兵，被人家缴了械，他想维护的秩序，被人家轻易打破，他试图扮演的领导者角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最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连出面阻止的勇气都没有。在那十四支黑洞洞的枪口面前，他这个中尉的名头，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能镇住场子？凭什么他手下那几个溃兵就能令行禁止，如同精锐？
凭什么自己带来的兵就像一群乌合之众，只知道争抢和抱怨？难道军校里学的那些条条框框，在真正的生死面前，真的如此不堪一击？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头那份屈辱和愤怒来得猛烈。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那些所谓的军人准则和荣誉，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就在寨子里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寨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虚弱的咳嗽。
“谁？！”守在寨门口的几个新兵吓了一跳，以为是林楚生他们回来了，顿时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举起刚刚抢到手的步枪，拉动枪栓，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先前被缴械的恐惧还未散去，他们此刻如同惊弓之鸟。
“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众人松了口气，放下枪口，借着寨门火把的光亮，看到十来个身影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出现在寨门口。这些人比李明达他们还要狼狈，军装破烂不堪，脸上身上都带着伤，一个个面色惨白，气喘吁吁，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为首的是一个同样穿着少尉军服的年轻人，但他的军衔肩章已经破损，脸上也满是硝烟和血污，嘴唇干裂，眼神黯淡无光。他看到寨子里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希冀：“请问…这里是指挥部吗？我们是…是第74军51师的，被鬼子冲散了…”
张浩云走了过去，打量着这伙新来的溃兵。虽然狼狈，但看他们的装备和隐约还能辨认的番号，确实是国军正规部队。他心里微微一动，正要开口询问情况。
突然，他的目光被其中一个士兵背上背着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箱子，上面还拖着一根长长的天线！
“步话机？！”张浩云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瞬间瞪大了，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
这可是步话机啊！在战场上，这玩意儿比几挺机枪都金贵！有了它，就能和后方、和上级取得联系！就能知道外面的情况，就能…就能重新找到组织！
一瞬间，张浩云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摆脱目前这尴尬困境的希望！只要能联系上上级，报告这里的情况，说不定就能得到指示，甚至得到援助！
到时候，他张浩云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这里的指挥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少年排长压得抬不起头！
“快！快把它拿过来！”张浩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几步冲到那个背着步话机的士兵面前，也顾不上对方身上的污秽和血迹，“还能用吗？马上开机！呼叫师部！或者军部！快！”
那个士兵显然也认识张浩云的军衔，愣了一下，有些虚弱地回答：“报告长官…之前还能用，我们就是靠着它，才找到大致方向的…但是…电池快没电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