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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岱宗脚下,玄鸟蔽日**

泰山,拔地通天,五岳独尊。

深秋的岱宗,褪去了夏日的苍翠,换上了肃杀的金黄与赭红。层林尽染,如同天神泼洒的巨幅油彩。然而,这份天地间的壮美,此刻却被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色彩所覆盖——黑。

自岱顶玉皇顶,至山麓的岱庙,直至更远方目力所及的广袤原野,目之所及,皆为玄色!数万大秦锐士,身披黑沉沉的铁甲,手持戈矛戟钺,如同从地底涌出的钢铁洪流,沿着蜿蜒的山道,在苍茫的秋色中,构筑起一道道望不到尽头的黑色长城!他们沉默如山,唯有甲叶在掠过山脊的凛冽西风中,发出沉闷而冰冷的摩擦声,如同巨兽磨牙。

一面面巨大的、以玄色为底、上绣狰狞玄鸟图案的“秦”字大纛旗,在玉皇顶、日观峰、南天门等各处制高点上,迎着呼啸的山风,疯狂舞动!黑色的旗浪翻滚,遮天蔽日,仿佛将整个泰山的天空都染成了压抑的铁幕。连那高远湛蓝的秋空,也被这无边的玄色吞噬,只余下边缘一丝惨淡的光晕。

山道上,被征发来的数万刑徒、民夫,如同蝼蚁般在秦军锐士的严密监视下,进行着最后的清理与铺设。巨大的条石被绳索拖拽着,在号子声和皮鞭的呼啸中,艰难地铺设在陡峭的山径上,形成一条直通岱顶的“天阶”。沿途,所有碍事的古木被无情伐倒,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桩,如同大地被剜去的疮疤。无数象征着历代诸侯、帝王封禅祭祀的古老石碑、石碣,或被粗暴地推倒砸碎,或被强行移走,为即将到来的、亘古未有的始皇帝封禅大典,腾出最“洁净”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臭、铁锈以及一种…被强行压制、却无处不在的恐惧气息。泰山,这座承载了无数先民信仰、见证过无数王朝兴衰的神岳,此刻在数万玄甲的包围下,仿佛在无声地颤抖。

岱庙前,巨大的夯土祭坛已筑成,形制恢弘,通体漆成肃穆的玄黑。坛分三层,象征天地人三才。中央矗立着象征泰山的“石主”。坛下,黑压压跪伏着从东方六国故地强行征召来的博士、方士、儒生代表,以及齐鲁之地残留的旧贵族、豪强、三老。他们穿着各自最庄重的礼服,然而在秦军戈矛的寒光映照下,脸上只剩下麻木、惶恐和深深的屈辱。昔日稷下学宫的辩士风流,齐鲁大地的礼乐文章,尽数被这无边的玄色所碾碎。

“呜——呜——呜——!”

三声苍凉雄浑、仿佛能撕裂天幕的号角声,骤然从岱庙深处响起!那是整根巨犀角制成的“玄犀角”,其声穿透力极强,在山峦间反复回荡、碰撞!

紧接着,沉重而整齐的车轮碾压声,伴随着密集如雨点般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从山脚滚滚而来!地平线上,一支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黑色车驾出现了!

最前方,是象征二十八宿的二十八辆驷马玄甲战车!车轮包铜,轮辐如刀,车上的锐士如同钢铁雕塑!其后,是七十二名骑着清一色漆黑骏马、身披精铁鱼鳞甲、手持长柄青铜钺的“金吾铁骑”!他们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沿着新铺就的“天阶”,向岱庙方向碾压而来!

在钢铁洪流的簇拥下,嬴政的御驾车辇——那辆庞大得如同移动宫殿的“金根车”,终于显现!六匹通体漆黑、无一丝杂毛、肩高近丈的西域龙驹,牵引着这洪荒巨兽般的车辇,步伐沉重如擂鼓!玄色华盖垂下的十二串玉旒,在行进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威严的玉鸣,却在这无边的肃杀中显得格外孤寂。

车驾在巨大的玄黑祭坛前稳稳停下。玄色车帘被无声掀起。

嬴政的身影,出现在车辕之上。

他今日头戴特制的“通天玄冕”,冕板前圆后方,象征天圆地方,垂十二旒白玉珠,每一旒贯十二玉,象征星辰。冕板两侧垂下的“充耳”玉瑱,寓意不轻信谗言。一身繁复到极致的玄色冕服,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雉鸡)六章,下裳绣宗彝(祭祀礼器)、藻(水草)、火、粉米(白米)、黼(斧形)、黻(亚形)六章,合为十二章纹,象征帝王至高无上的德行与权柄。腰间,那方传国玉玺在十二章纹的拱卫下,于玄衣上勾勒出清晰而沉重的轮廓。

他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插入云霄的孤峰。深邃的目光,透过晃动的玉旒,缓缓扫过肃立的钢铁丛林,扫过跪伏颤抖的人群,最终,落在那巍峨高耸、云雾缭绕的泰山主峰之上!一股君临天下、代天巡狩的磅礴气势,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奉常(掌管礼仪的官员)立刻趋前,高唱:“吉时将至——!始皇帝陛下,告天封禅——!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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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玉皇绝顶,孤峰问天**

登顶之路,漫长而压抑。

新铺的石阶在脚下冰冷坚硬,蜿蜒向上,如同一条通往天界的玄色巨蟒。嬴政并未乘舆,而是在李斯、赵高等重臣及数百名精锐郎卫的簇拥下,徒步攀登。玄色冕服的十二章纹在秋日的山风中微微拂动,通天玄冕的玉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而冰冷的碰撞声。每一步踏在石阶上,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感。

越往上,风越烈,如同无形的刀锋切割着裸露的皮肤。空气也越发稀薄寒冷。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立的黑甲锐士如同冰冷的铁俑,他们的目光追随着帝王的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斜视。只有山风在嶙峋的怪石和光秃秃的古树桩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当嬴政终于踏上玉皇顶那平坦的巨石平台时,已是日近中天。然而,天空不知何时已积聚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地压在山巅之上,阳光被彻底阻隔,天地间一片昏暗。强劲的山风卷起尘土和落叶,发出凄厉的尖啸。

山顶平台中央,已筑起一座规模稍小、却更为精致的玄黑色祭坛。坛上摆放着祭祀昊天上帝的太牢(牛、羊、猪三牲),以及象征五方五色的玉璧、玉圭、玉璋等礼器。祭坛正前方,一面巨大的、同样玄色的“告天玉版”已准备妥当,玉版之上,以最纯正的秦篆,铭刻着李斯精心撰写的、歌颂始皇帝扫灭六合、混一宇内、功盖三皇、德超五帝的煌煌颂文。

然而,这肃穆的祭坛,在铅灰色的天幕和呼啸的狂风中,显得异常孤寂和脆弱。

嬴政立于祭坛之前,通天玄冕的玉旒被狂风吹得剧烈晃动,几乎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缓缓抬起双手,捧起那方传国玉玺。玉玺温润而沉实,白碧光华在昏暗的天光下流转,印面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玄黑鸟篆,仿佛有幽光闪烁。

“陛下,” 丞相王绾(此时李斯尚未为相)顶着狂风,声音被吹得有些破碎,“天象…有异!铅云密布,罡风骤起,此非封禅吉兆!古之圣王封禅,皆天朗气清,祥云瑞霭…臣斗胆,请陛下暂缓告天之仪,或…或移驾岱庙,待天象转圜…”

“暂缓?” 嬴政的声音透过风啸传来,冰冷如刀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傲,“朕扫灭六合,靠的是秦弩铁骑,是商君法度,是朕之意志!岂因些许风云变幻,便畏缩不前?!朕受命于天,行此封禅,正是要昭告昊天,朕即天命!朕即乾坤!区区山风薄云,安能阻朕?!”

他猛地将传国玉玺高高举起!玉玺在昏暗的天光下,骤然迸发出一种内敛而锐利的白碧光华,仿佛在与这天地间的威压抗衡!

“吉时已到!告天——!”

奉常不敢再言,强压心头惊悸,高声唱礼:“维二十八年,秋,皇帝临位,作制明法…兴兵诛暴乱…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谨以玄圭、玄璧、牺性,告于昊天上帝——!伏惟飨之——!”

嬴政手持玉玺,神情肃穆如石,按照古礼,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央的告天玉版。狂风撕扯着他的冕服,玉旒疯狂摆动,拍打在他的脸颊上,生疼。他浑若未觉。他要亲手,用这方代表他无上权柄的传国玉玺,在这象征天命的玉版之上,钤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永恒烙印!让这泰岳之巅,成为他功业不朽的终极见证!

他走到玉版前,单膝缓缓跪下(封禅告天时,帝王需跪拜)。双手稳稳托起那方沉重而温润的玉玺,对准了玉版上颂文末尾预留的空白处。玉玺的印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八个玄黑大字仿佛深渊般幽邃。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全身的帝王意志,将那玉玺,带着开天辟地的决绝,稳稳地、重重地,向洁白的玉版按去!

就在玺面即将触及玉版的刹那!

“轰咔——!!!”

一道惨白刺目、撕裂苍穹的巨型闪电,如同九天神罚之鞭,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玉皇顶旁一座突兀的孤峰之巅!震耳欲聋、仿佛能震碎山岳的霹雳巨响,在同一瞬间炸响!整个玉皇顶剧烈地颤抖起来!碎石簌簌滚落!

“啊——!” 祭坛周围的百官、郎卫、奉常,猝不及防,被这近在咫尺的天威震得魂飞魄散,无数人失声惊呼,瘫软在地!连那些如铁塔般肃立的郎卫,也骇然失色,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

嬴政的身体猛地一震!高举玉玺的手臂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所撼,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差!

“噗!”

玉玺的印面,重重地钤在了玉版之上!

没有预想中玉印落石的清脆声响。那方承载着帝王意志与李斯颂文的告天玉版,在玉玺落下的瞬间,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咔嚓”声!一道细如发丝、却异常清晰的裂痕,从玉玺钤印的边缘,如同毒蛇般瞬间蔓延开来,贯穿了整块玉版!

与此同时,钤印之处,并未出现鲜红的印泥痕迹,而是如同在章台宫密室中那次一般,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微微焦灼卷曲的、深邃如夜的**玄黑印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如同八条被禁锢的墨玉妖龙,带着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烙印在玉版之上!裂痕,恰好从“天”与“寿”二字之间穿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玄黑的印痕之上,竟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幽蓝色的电火花在无声跳跃、湮灭!仿佛残留着刚才那道惊天霹雳的余威!

“嘶…” 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在死寂的山巅响起。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嬴政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双手依旧托着玉玺,悬在裂开的玉版之上。他的身体僵硬如石雕。通天玄冕的玉旒因剧烈的震动而歪斜,露出了他此刻的脸——那张威严无匹的面容上,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于帝王意志最底层的…**惊悸**!

玉玺印面,那温润的白碧光华似乎也黯淡了一瞬,仿佛被那道惊雷劈中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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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天倾地覆,帝心裂痕**

那道撕裂孤峰的惨白霹雳,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轰隆隆——!”

“咔嚓!轰咔——!”

第一声惊雷的余音尚未消散,更多的、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雷霆,如同被激怒的天神战鼓,在泰山厚重如铁的铅灰色云层深处疯狂擂响!无数道扭曲狰狞的惨白电蛇,撕裂昏暗的天幕,疯狂地鞭挞着群峰!每一次闪电亮起,都将嶙峋的山石、光秃的树桩、惊恐的人群映照得一片惨白,如同森森鬼域!每一次惊雷炸响,都如同巨锤狠狠砸在玉皇顶上,震得山石颤抖,人心崩裂!

狂风,不再是呜咽,而是化作了咆哮的怒龙!卷起山顶的碎石、尘土、落叶,形成一股股灰黄色的、充满毁灭力量的狂飙!狠狠抽打在祭坛周围的人群身上!沉重的青铜礼器被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玄色的大纛旗在狂风中疯狂挣扎,发出布帛撕裂般的“猎猎”巨响,旗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折断!

“保护陛下——!” 郎卫统领蒙毅目眦欲裂,嘶声怒吼!数百名精锐郎卫,顶着能将人掀飞的狂风,冒着被碎石击中的危险,迅速收缩阵型,以血肉之躯组成一道人墙,将嬴政和那裂开的告天玉版护在中央。他们手中的盾牌被狂风和碎石砸得砰砰作响,身体在狂暴的气流中摇摆不定。

“啊——!我的眼睛!” 一名负责捧持玉圭的奉常官员被狂风吹起的碎石击中面门,惨叫着捂脸倒地,鲜血从指缝中涌出。

“稳住!稳住礼器!” 王绾丞相须发皆张,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同样狼狈不堪的官员,试图保护那些象征意义重大的祭祀礼器不被狂风摧毁。

“天罚!这是天罚啊!” 一个角落,一名来自楚地的老博士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瘫软在地,发出绝望的哭嚎,瞬间被呼啸的风声淹没。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肃穆庄严的封禅大典,瞬间变成了风暴与雷霆肆虐的炼狱!

嬴政依旧保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僵硬如石。狂风撕扯着他繁复的冕服,玄衣十二章纹在风中狂乱地舞动,如同垂死挣扎的图腾。通天玄冕早已歪斜,几串玉旒甚至被狂风吹断,晶莹的玉珠滚落一地,被尘土迅速掩埋。几缕散乱的黑发被汗水黏在苍白如纸的额角。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面前那块裂开的告天玉版上!钉在那方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玄黑印痕上!钉在那道贯穿了“天”与“寿”二字的狰狞裂痕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字,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煌煌天命的象征,而成了最刺眼、最恶毒的嘲讽!

那道劈裂孤峰的雷霆,仿佛也同时劈在了他坚不可摧的帝王心防之上!一股混杂着暴怒、被冒犯的狂傲、以及那丝挥之不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是始皇帝!他是横扫六合、混一宇内的千古一帝!他受命于天!他理应得到上苍的认可与祝福!为何?!为何在他功成封禅、昭告天地的神圣时刻,会迎来这毁天灭地的雷霆风暴?!为何那承载他功德的玉版会裂开?!为何那象征他天命的玉玺,会再次留下这如同诅咒般的墨凝玄章?!

难道…这天…不认他嬴政?!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间扎入他意志的最深处!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他紧握着传国玉玺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关节发白,甚至微微颤抖!那温润的玉质,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陛…陛下!” 赵高连滚爬爬地扑到嬴政脚边,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不堪,带着哭腔,“风雷太盛!恐…恐伤圣体!龙体为重!请陛下速速移驾下山!暂避…暂避天威啊!”

“天威?” 嬴政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惊悸和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散乱的黑发和歪斜的冕旒,死死盯住铅灰色的、电闪雷鸣的苍穹!一股被彻底激怒的、焚尽八荒的狂傲意志,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朕即是天威——!”

他的怒吼声,竟在刹那间压过了近在咫尺的狂暴雷霆!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发出了震碎山河的咆哮!

“轰咔——!!!”

仿佛是对他这狂妄宣言的终极回应!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得如同连接天地的巨柱般的紫白色雷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撕裂了浓密的云层,不再劈向远处的孤峰,而是直直地、狠狠地、朝着玉皇顶正中央——朝着嬴政和他身下的祭坛——轰然劈落!

那刺目的、足以灼瞎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那震耳欲聋、仿佛要将灵魂都震碎的巨响在每个人的颅腔内疯狂炸裂!

“护驾——!!!” 蒙毅的嘶吼声带着绝望的破音!

所有郎卫,下意识地、本能地,朝着那道毁天灭地的雷霆,朝着他们誓死护卫的帝王,扑了上去!试图用血肉之躯,去阻挡这来自上苍的神罚!

强光!巨响!气浪!

无数人影在刺目的白光中被抛飞!沉重的盾牌扭曲变形!坚固的甲胄焦黑冒烟!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恐怖气味!

当那毁天灭地的强光与巨响终于稍稍平息,当人们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勉强恢复一丝听觉,当被强光刺激得暂时失明的双眼重新聚焦…

祭坛中央。

嬴政依旧保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他身前的告天玉版,连同其下的祭坛一角,已化为齑粉!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深坑,冒着缕缕青烟!

护在他身前的十几名最精锐的郎卫,连同他们手中的青铜盾牌,已消失不见!原地只余下几片扭曲焦黑的金属碎片和几滩迅速被雨水冲刷的暗红色痕迹!

嬴政身上的玄色冕服,多处被灼烧出焦黑的破洞,边缘还在冒着细小的青烟。通天玄冕彻底歪斜,冕板一角焦糊。几缕被烧焦的头发蜷曲着贴在汗湿的额角。他脸上沾满了飞溅的泥土和黑色的烟灰,几道细微的伤口正渗出殷红的血珠。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此刻的神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方传国玉玺,依旧被他死死地攥在掌心,未曾松开分毫。只是,原本温润的白碧玉质,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火焰灼烧过的**暗红色泽**!玺身滚烫!仿佛刚刚从熔炉中取出!

他再缓缓抬头,目光越过眼前焦黑的深坑,越过那些被震得七荤八素、满脸惊骇如同见鬼的群臣,越过在狂风中瑟瑟发抖的玄甲锐士,投向那依旧铅云密布、电闪雷鸣、如同愤怒海洋般的苍穹。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暴怒与狂傲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冰冷死寂的…**深渊**。以及那深渊底部,一丝再也无法掩饰的、如同烙印般深刻的…**惊悸与迷茫**。

一滴冰冷的雨点,带着深秋的寒意,重重地砸在他沾满烟灰血污的脸颊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哗——!”

酝酿已久的、倾盆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终于轰然落下!

冰冷的、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玉皇顶的每一寸土地,抽打着焦黑的深坑,抽打着碎裂的礼器,抽打着惊魂未定的人群,也抽打着那位冕服焦黑、手持滚烫玉玺、孤立于绝顶暴雨雷霆之中的…始皇帝。

雨水迅速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烟灰,却冲刷不掉他眼中那死寂的深渊和惊悸的烙印。

山风卷着暴雨,送来山下隐约的、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的童谣声,如同鬼魅的低语:

“泰山高…高几许…雷公怒…劈龙旗…玉版裂…天命虚…祖龙死…而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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