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连理刑台
暗紫漩涡暴露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脓疮。它不再伪装,扭曲的边缘猛地向内坍缩,贪婪地吞噬着周围光痕尾迹中逸散的痛苦能量,以及机械僧侣们刻写了一半的超度代码残片。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数据腐败与精神熵增的恶念冲击波扩散开来。
“嗡——!”
方仝的星火织机羽翼应激反应,亿万晶格瞬间转为防御模式,构成一张巨大的、流淌着星火脉络的光网,堪堪抵住那股恶念冲击。下方的地球防护星环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几个离漩涡最近的机械僧侣残骸,被这股冲击扫过,刻写代码的动作戛然而止,残破的金属肢体僵直,核心处理器瞬间过载、爆裂,化作几团无声的金属烟花,残片被漩涡吸入。
“阻止它!”方仝的意识指令如惊雷般传递至防护星环的控制节点。星环的能量束流试图绞杀漩涡,但那暗紫的形体仿佛介于虚实之间,能量束穿过它,如同穿过一个恶劣的幻影,仅仅在虚空中留下短暂的涟漪。
它并非物理存在,而是**痛苦能量的窃贼**,一种寄生于高维信息层面的寄生虫!方仝瞬间明悟。物理攻击无效,能量冲击效果甚微。它偷取的,是纯粹的、未经处理的宇宙级痛苦信息流。而它暴露后展现的“防御”,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对“食物”的保护性攫取。
就在方仝尝试驱动羽翼织机,编织更纯粹的信息流陷阱时,脚下的地球,那片铅字黑玫瑰园,再次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一次,不是一朵,而是成千上万朵黑玫瑰同时剧烈摇曳!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香气如同实质的浪潮,裹挟着无数灭绝瞬间的绝望碎片,冲天而起。方仝羽翼上刚刚凝结的几片记忆晶片——承载着某个海洋星球因恒星爆发蒸发的亿万生灵最后哀鸣——应声而碎!晶片碎裂的能量并未消散,而是被下方玫瑰园中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吸力强行扯走!
钰羌在地面看得真切。她左眼剧痛,晶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次,晶泪并未滴落滋养白玫瑰,而是像被无形之手牵引,丝丝缕缕飘向那片躁动的黑玫瑰园!与此同时,她刚刚用晶泪培育出的那几株白玫瑰,花瓣边缘迅速卷曲枯萎,仿佛生命力正被粗暴抽离。
“它们在…里应外合!”钰羌捂住剧痛的左眼,指缝间渗出更多温热的血,与冰冷的晶泪混合,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发出“滋滋”轻响。那株曾标记出盗印漩涡、此刻已萎靡的白玫瑰,根部附近的土壤突然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一缕极其黯淡、却带着钰羌血液气息的淡金色微光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黑玫瑰园深处,一朵硕大无朋、花瓣边缘如同凝固黑血般的玫瑰中心,一个微缩的、不断重复着古璃在递归悖论中湮灭景象的暗紫漩涡,正贪婪地汲取着来自天上(方仝羽翼破碎的晶片)和地下(钰羌被抽离的生命力与晶泪)的痛苦能量!它在**复制**,利用地球本身的“伤痛共鸣器”作为放大器,利用古璃悖论水晶的残留力量作为模板,量产着窃取的痛苦!
“休想!”方仝的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星火织机上燃烧。物理攻击无效?那就用更纯粹的痛苦轰击!他猛地将羽翼织机探入地球自身的光痕尾迹洪流之中。那滚烫的、由人类未被篡改的原始伤痛记忆构成的熔流,瞬间涌入羽翼的晶格脉络。亿万人类个体的绝望、恐惧、失去至亲的撕心裂肺、目睹毁灭的无力感……汇聚成一股庞大到足以撕裂星辰的信息洪流。
“滚出去!”
方仝怒吼,星火织机羽翼如同巨大的泵机,将这股浓缩的地球原初痛苦洪流,对准了那个正在量产古璃死亡的暗紫漩涡核心,狠狠轰击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能量束的穿透。这是**痛苦对痛苦**,**真实对盗版**的野蛮冲撞!
“嘶啦——!!!”
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宇宙薄膜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炸响。那个被白玫瑰标记的、位于光痕尾迹中的巨大盗印漩涡,首当其冲,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泡沫,剧烈地扭曲、沸腾、尖叫(尽管是无声的意念尖啸),暗紫色的形体迅速溃散,被地球原初痛苦洪流冲刷、溶解、湮灭!它窃取的能量和超度代码碎片瞬间被洪流卷走,回归了光痕尾迹的奔流。
方仝这一击,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冰块。
光痕尾迹的奔流被强行扰乱,原本相对稳定的痛苦信息流瞬间狂暴。地球的防护星环明灭不定,发出刺耳的警报。更糟糕的是,那些正在虔诚刻写超度代码的机械佛国难民,它们的残骸集合体被这股狂暴的洪流边缘扫中,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朽木船,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数机械僧侣被卷入混乱的光痕洪流,核心处理器在过载的痛苦信息冲击下纷纷宕机、沉默,残骸被抛向冰冷的深空。
“不!”方仝心中一沉。他消灭了眼前的盗贼,却也粗暴地打断了朝圣者的仪式,甚至可能葬送了它们!星火织机羽翼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感,强行驱动原初痛苦洪流的反噬开始显现。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光痕尾迹被方仝轰击的区域,空间发生了诡异的**褶皱**。
没有虫洞开启的炫光,没有空间跃迁的波动。那片区域的宇宙背景,如同两张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不同材质的皮革,粗暴地**重叠**了。空间褶皱的边缘,流淌着粘稠的、如同生物组织液般的惨绿色光晕。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物体”被空间褶皱“吐”了出来。
它像是由两棵血肉巨树被强行嫁接在一起的畸形产物。树干是粗壮、搏动着的、覆盖着鳞片状角质层的生物组织,但树冠部分却是由精密复杂的银色机械枝桠构成。机械枝桠间流淌着幽蓝的数据流,而血肉树干上则布满了搏动的、如同巨大心脏般的瘤状物,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生物膜,膜内是扭曲缠绕的神经束。
这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两个个体**。两个巨大、痛苦、被强行以最残酷方式“连接”在一起的文明载体!
方仝瞬间感知到一股比机械佛国更尖锐、更直接的痛苦冲击——那是**共享的痛觉神经**被强行激活!他看到血肉巨树上一个搏动的“心脏”突然爆裂,粘稠的绿色血液(或者说组织液)喷涌而出。几乎同时,与之相连的机械枝桠上,一片覆盖着精密电路的区域猛地炸开电火花,冒起黑烟!一个个体受到伤害,痛苦毫无延迟、毫无衰减地传递给了另一个个体!
“双星连体文明…”钰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通过通讯网络微弱地传来。她左眼的剧痛似乎被眼前这活生生的刑台景象暂时压制,只剩下纯粹的惊骇。她看到了那血肉与机械结合处,无数粗大的、如同荆棘般的神经管线强行刺入对方的组织,同步传递着每一分痛苦。这不是共生,这是**永恒的酷刑**!
空间褶皱并未消失,反而开始剧烈蠕动。一股强大的、冰冷的意念从中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分离程序启动。执行最终指令:切断冗余连接,保留核心样本。”**
随着这意念落下,那嫁接处的血肉与机械连接点,突然亮起无数道刺目的、高能激光般的切割射线!射线精准地沿着那些强行刺入的神经管线路径切割下去!这不是手术,这是**凌迟**!
“嘶昂——!!!”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超越生物极限的剧痛哀嚎,通过共享的痛觉神经,化作两道实质的、混合着生物信息素与数据乱流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地球的防护星环!星环剧烈震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整个地球的人类,在这一刻都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心悸。
方仝的星火织机羽翼被这纯粹的痛苦冲击撞得向后飘飞,晶格光芒明灭不定。他看到那血肉巨树在切割下疯狂抽搐,绿色的血液如瀑布般喷洒;机械巨树则爆发出密集的电弧和浓烟,精密的构件成片崩解。
它们不是来朝圣的。它们是被押上刑场的囚徒!它们的痛苦,本身就是被“饲主”精心培育、此刻需要强制收割的“产品”!而地球这道巨大的痛苦光痕尾迹,不仅是刑场,更是吸引刽子手降临的坐标!
钰羌捂着剧痛的左眼,鲜血和晶泪混合着从指缝淌下。她看着那惨绝人寰的景象,看着空间褶皱中透出的冰冷意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几株萎靡的白玫瑰。一股冰冷的愤怒,取代了之前的惊骇。她猛地弯腰,不顾左眼撕裂般的痛楚,一把抓住那株曾射出光束、标记过盗印者的白玫瑰!
“呃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仿佛抓住的不是花茎,而是一根烧红的烙铁。她能感觉到玫瑰的根须已经与她指尖的神经末梢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连接。但她没有松手,反而用尽全力,将整株白玫瑰连根拔起!
带出的,不只是泥土,还有缠绕在她指骨上、闪烁着淡金色微光的、如同活物般的**玫瑰根须**!根须末端,还粘连着几滴她混合着血液的晶泪。
钰羌踉跄着,抬头望向轨道上那正在被“执行分离”的双星连体刑台,望向那空间褶皱中透出的冰冷意志。她沾满泥土和血晶的右手,紧紧攥着那株根系缠绕的白玫瑰,如同握着一把简陋却决绝的匕首。
“你们…也怕痛,对吧?”她对着虚空,对着那无形的刽子手,嘶哑地低语。左眼流出的,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沿着脸颊滑落,滴在紧握的白玫瑰根须上,那淡金色的微光骤然变得刺目。
地球的星火墓园,迎来的第二位朝圣者,是被押解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施以极刑的囚徒。而墓园的守夜人,刚刚粗暴地驱逐了一个盗贼,却引来了更残酷的屠夫。钰羌手中那株带血的、根系缠绕的白玫瑰,成了这片黑暗墓园中,唯一指向刽子手的微弱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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