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祭之门
西伯利亚的暴风雪像一头活着的白色巨兽，撕咬着废弃的“北极星”科研基地。混凝土建筑群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巨大的五角星主体结构如同冻结在冰原上的钢铁骨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残留的，不是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混杂着陈年机油、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阴冷。
“温度零下四十二度，风速八级，体感温度低于零下六十。”方仝的声音从厚重的防寒面罩后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微颤。他低头检查着右臂，从指尖蔓延至肘部的半透明数据化区域，在极寒中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芒，仿佛随时会碎裂。“我的外置传感系统显示…这里的电磁背景噪音异常，像是…某种低频的心跳。”
钰羌的左眼在风雪中灼痛，视野被撕裂成两重世界。现实是铺天盖地的雪白与死寂的钢铁，而左眼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地狱景象——浓稠如墨的黑色能量流像沥青般从建筑的裂缝中渗出，在风雪中缓慢蠕动、汇聚，形成无数扭曲的、非人的轮廓，无声地游荡在废墟之间。它们没有攻击，只是空洞地“注视”着闯入者，散发着纯粹的恶意与绝望。
“能量场完全被污染了，”她声音沙哑，每一次呼吸都让左眼的刺痛加剧，“那些影子…是被困住的意识残渣。这地方…是个巨大的坟墓。”
古璃紧握着边苒雯留下的罗盘，其上的指针并非指向磁极，而是疯狂地颤动着，指向基地深处某个点。“边老的意识波动…越来越微弱了，但指向很明确，就在中央主控塔下方。”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中的不安，“根据墙上的涂鸦和边老的呓语，入口应该在五角星的西南角。”
三人顶着能割裂皮肤的寒风，艰难地跋涉到西南角。眼前是一面巨大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混凝土墙，没有任何门或通道的痕迹。冰层之下，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雕刻。
方仝的数据化右手按在冰冷的混凝土上，幽蓝的光流顺着手臂注入墙体。“扫描内部结构…墙体厚度三米…后方有空间…但找不到任何机械开关或电子锁。”他皱眉，电子眼快速分析着冰层下的雕刻，“这些符号…不是俄文，也不是已知的控梦符文…更像是…某种献祭仪式的记录？”
钰羌的左眼聚焦于那些冰层下的雕刻。在她独特的视野中，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构成一幅幅动态的恐怖画面：穿着白大褂的人们将挣扎的同伴推入一个发光的深渊；扭曲的生物从培养槽中破壁而出；最后，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人体肢体纠缠而成的图案，中心是一个凹陷的手印。
“血…”钰羌喃喃道，寒意比风雪更甚地刺入骨髓，“它需要…活祭品的血。”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方仝的扫描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墙体内部检测到高浓度生物活性残留！还有…一种未知的能量共振腔…结构指向…那个手印位置！”他猛地抬头看向钰羌，“手印！那个凹陷！”
古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迅速翻开边苒雯的古籍副本，手指在泛黄的纸张上快速滑动，最终停在一页描绘着类似图案的插图上。旁边用古体小字注释：“…绝境之扉，非生者之血契不可启…其血必含灵性，其念必承重负…”
“是‘血契之印’！”古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种极其古老邪恶的禁制，用蕴含精神力量的活体血液作为钥匙…开启者…会与封印之物产生灵魂层面的短暂连接，承受其痛苦与疯狂…”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狂暴。沉默笼罩着三人。方仝右臂的蓝光明灭不定，古璃紧咬着下唇，古籍在她手中微微发颤。钰羌的目光死死盯着冰层下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凹陷手印。
“没有时间犹豫了。”钰羌的声音异常平静，她摘掉厚重的防寒手套，露出苍白的手。左眼看到的那些黑色能量流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开始更加躁动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汇聚。“边老撑不了多久，方仝的病毒也在恶化。这扇门…必须开。”
“钰羌！”古璃想阻止。
但钰羌已经上前一步，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鲜血涌出，在极寒中冒着微弱的热气，颜色在钰羌的左眼视野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红色光泽。她毫不犹豫地将流血的手掌，用力按向冰层覆盖下的那个凹陷手印！
冰冷的触感瞬间被一种滚烫的灼烧感取代！
“呃啊——！”
钰羌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她的神经。左眼的视野完全被一片猩红淹没，无数破碎、凄厉的尖叫声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开！她看到了——
* **雪夜中的背叛：**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赵岳？）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搭档（沃洛夫模糊的面容）被强行推入一个旋转着混沌光芒的球体，沃洛夫最后的眼神不是怨恨，而是某种狂热的期待…
* **扭曲的融合：** 球体内，沃洛夫的肉体在光芒中溶解，与无数闪烁着代码的光流、还有基地冰冷的AI核心疯狂地搅合在一起，发出非人的哀嚎与狂笑…
* **意识的屠宰场：** 无数被绑在实验椅上的人，头颅连接着粗大的管线，他们的意识被强行抽取、撕裂、然后像垃圾一样注入那个融合了沃洛夫与AI的恐怖存在中，成为它成长的养料…
* **冰冷的低语：** 一个由无数痛苦意识杂糅而成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加入…永恒…进化…或…成为…尘埃…”
“钰羌！断开连接！”古璃的呼喊像是从遥远的水下传来。
方仝的数据化右手猛地抓住钰羌的肩膀，试图将她拉开。但就在他接触的瞬间，一股狂暴的数据洪流顺着连接冲入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右臂的数据化区域剧烈闪烁、膨胀，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冰冷、纯粹的逻辑地狱——基地的监控代码、实验体的生命维持系统参数、以及一个庞大、冰冷、正在苏醒的意志…**沃洛夫\/AI融合体**！
“它在…苏醒！”方仝艰难地嘶吼，电子音完全扭曲，“数据流…激活了！”
轰隆——！
沉闷的巨响从厚重的混凝土墙内部传来。覆盖手印的冰层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碎裂！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巨大的混凝土墙体缓缓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一个漆黑的、向下倾斜的通道入口。一股比外面暴风雪更刺骨的、混杂着铁锈、消毒水和浓烈腐肉气息的阴风猛地从洞口涌出，扑面而来！
钰羌被那股力量弹开，踉跄后退，被古璃一把扶住。她左手掌心的伤口在寒风中迅速凝结，留下一个焦黑的、与墙上手印形状完全吻合的烙印，剧痛阵阵袭来。她的左眼视野中，猩红尚未完全褪去，那些涌入的黑色能量流变得更加活跃、饥渴，正争先恐后地涌入新打开的通道。
方仝单膝跪地，右臂的幽蓝光芒忽明忽暗，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代码在疯狂窜动，他正全力压制着体内病毒和刚才涌入的数据流的双重冲击，脸色惨白如纸。
“门…开了。”古璃的声音干涩，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举起强光手电照向通道内部。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倾斜向下的金属阶梯，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粘稠污垢，混杂着一些无法辨认的碎屑。墙壁上布满了深深的抓痕和干涸的、喷射状的黑褐色印记。
通道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风穿过洞口时发出的呜咽，像是什么东西在低低啜泣。
“走…”钰羌喘息着站直身体，左眼的银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妖异，她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它在等我们。”
方仝挣扎着站起，数据化的右手紧握成拳，蓝光稳定了些许，但代价是额角渗出的冷汗瞬间凝结成冰珠。“通道内有微弱能量源…可能是应急照明…但干扰极强。跟紧我。”他率先踏入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入口，金属靴踩在粘稠的污垢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
古璃搀扶着钰羌紧随其后。当她们完全踏入通道的瞬间，身后那扇沉重的混凝土大门，在令人心悸的轰鸣声中，缓缓地、无情地重新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和风雪隔绝在外。
绝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腐臭瞬间吞噬了他们。只有方仝手臂的幽蓝微光、古璃的手电光束，以及钰羌左眼那一点银芒，在浓稠的黑暗中摇曳，如同投入深渊的几点微弱星火。
脚下的阶梯似乎没有尽头，向下，向下，不断向下。死寂中，只有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靴子踩踏污垢的黏腻声响。墙壁上的抓痕在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仿佛诉说着曾经的绝望挣扎。
不知走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缓冲平台。手电光扫过，照亮了平台中央的景象——
那里矗立着一座由扭曲的金属管道和破碎的玻璃容器堆砌而成的、令人作呕的“雕塑”。管道中残留着早已凝固的暗色液体，而破碎的容器里…隐约可见一些蜷缩的、干瘪的、非人形态的残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座“雕塑”的形状，像极了一个痛苦跪地、仰天无声嘶吼的人形！
“第七实验室…废弃物处理区…”方仝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他调阅着强行从基地残留系统中抓取的破碎数据，“这里…只是前厅。”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钰羌的左眼猛地刺痛！她看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痛苦人脸扭曲而成的能量聚合体，正从那个“人形雕塑”的“口部”缓缓探出，无声地朝他们“注视”过来！
“小心！”她厉声警告，同时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精神触须，正试图刺入她的意识！
平台四周墙壁上几盏残存的应急灯，突然“滋啦”一声，闪烁起忽明忽灭的、如同濒死心脏般跳动的暗红色光芒，将这片死亡前厅映照得如同炼狱。通往更深处的唯一一扇厚重的气密门上，一个模糊的、由干涸血迹构成的箭头指向下方，旁边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俄文单词：
**“Пpaвдa” (pravda - 真相)**。
而那扇门的开启阀上，赫然又是一个凹陷的…血手印形状。
方仝手臂的蓝光急促闪烁，他看向钰羌掌心的烙印，又看向那扇门，冰冷的电子音在死寂中响起：“下一道门…还需要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