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渊祭坛
雨水如铁幕般倾泻而下，老水厂锈蚀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呻吟。钰羌站在废弃厂区前，冲锋衣的兜帽遮挡不住斜飞的雨丝，冰冷的水流顺着她的脖颈滑入衣领。青铜匕首在腰间的皮套中微微震动，发出只有她能感知的温热脉动。
\"红外扫描显示地下有大型空间。\"方仝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他和古璃藏身在两百米外的监控车里，\"正门下方十米处有热源，可能是守卫。\"
古璃的呼吸声夹杂着电流杂音：\"根据市政图纸，水厂地下有一个防洪储水池，但实际面积比记录的大三倍。东北角有一条维修通道，可能未被封锁。\"
钰羌抹去脸上的雨水，眯眼望向那个方向。在暴雨和夜色掩护下，一个半埋在地面的金属舱门隐约可见。\"看到了，我这就——\"
\"等等！\"方仝突然打断，\"移动热源！正门下方有东西出来了！\"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钰羌本能地蹲下身。伴随着机械运转的闷响，水厂正门前的水泥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斜坡。两个穿黑色雨衣的人影走了出来，手持怪异的长杆武器——不是枪械，而是顶端镶嵌着黑水晶的金属杖。
\"'幽影'的守卫。\"钰羌屏住呼吸，紧贴墙壁。雨水冲刷着那两人的雨帽，偶尔露出的侧脸苍白得不自然，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红光。
守卫在厂区巡视一圈后，返回地下。地面再次震动，斜坡开始关闭。
\"现在！\"方仝低呼。
钰羌如离弦之箭冲向即将闭合的入口，在缝隙仅剩半米时侧身滑入。潮湿的混凝土斜坡尽头是一扇金属门，守卫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后。
\"我进来了。\"她轻声报告，匕首已握在手中，\"通道向下延伸，有应急照明。\"
微弱的红光中，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刻痕——不是文字，而是一种扭曲的网状图案，与Neurotech顶层如出一辙。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像是陈年的恐惧凝结成的实质。
金属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排列着类似监狱的铁栅门。钰羌凑近第一个小窗向内看去，立刻后退一步——六七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角落里，手腕上连着输液管，管道通向墙上的黑色容器。他们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扩散，嘴角挂着痴迷的微笑。
\"发现囚犯...他们在抽取什么。\"钰羌对着微型麦克风说。
古璃的声音紧绷：\"梦境精华...《梦林玄解》提到过，'影族'用纯净的恐惧和欲望为食。\"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钰羌闪身躲进一个凹槽，看着两名守卫推着输液架经过。他们停在一间牢房前，更换了一个几乎装满黑色液体的容器。
\"这些不是普通守卫。\"她观察道，\"动作太协调了，像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木偶。\"
\"集群意识。\"方仝分析，\"可能是初级节点，比莫天临低阶，但数量更多。\"
守卫离开后，钰羌继续前进。走廊尽头分叉：左边通向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右边是向下的螺旋楼梯。匕首在靠近楼梯时明显升温，她选择了这个方向。
楼梯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心。随着深入，墙壁上的网状刻痕越来越密集，最后变成了立体的黑色脉络，像血管一样搏动。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恐惧本身。
\"信号...开始...干扰...\"方仝的声音断断续续，\"小心...能量读数...飙升...\"
通讯完全中断了。钰羌独自站在楼梯最底层，面前是一扇刻满符文的石门。门缝中渗出诡异的绿光，伴随着低沉的、类似心跳的震动。
她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抵在门上。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蓝光，石门无声地滑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几乎凝固：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地下洞穴，中央是一个由黑水晶构成的祭坛，形状如同巨大的蜘蛛。八根晶体\"腿\"向外辐射，每一根都连接着数十条输液管，管道延伸至洞穴边缘的牢笼，里面关着更多昏迷的人。
祭坛上方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的黑水晶核心，脉动的频率与心跳声同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水晶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人形——缩小版的父亲。
\"钰...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既像父亲又像黑影，\"你...来了...\"
祭坛周围跪着十二个穿黑袍的人，他们的背部与黑水晶\"腿\"通过肉质的管状物相连，如同被寄生的宿主。听到声音，他们同时转过头，露出相同的、非人的微笑。
\"欢迎回家，通梦者。\"十二张嘴同步开合，\"我们等你很久了。\"
钰羌的匕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蓝光，照亮了整个洞穴。她这才看清洞壁上挂满了茧状物，每个里面都包裹着一个人形——有些已经干瘪，有些还很新鲜。最近的几个茧中，她认出了Neurotech的几名高管，还有那个曾经在商业中心袭击她的黑衣人。
\"喜欢我的收藏吗？\"声音现在集中到了祭坛核心，黑水晶中的父亲形象睁开眼睛，右眼漆黑如墨，\"每个节点都曾是有用之躯，直到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黑袍人缓缓站起，背后的连接管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脊椎。他们围成一个圈，向钰羌逼近。
\"莫天临以为自己是主人，其实只是另一个容器。\"黑影继续道，声音中带着恶意的愉悦，\"而你父亲...他抵抗得最久，也因此最美味。\"
愤怒如岩浆般在钰莺胸口翻涌，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十二对一，胜算渺茫。她需要时间，需要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你想要什么？\"她故意放低匕首，表现出犹豫，\"如果只是容器，为什么非要是我？\"
黑影笑了，水晶中的父亲形象扭曲了一下：\"聪明的女孩。不只是容器，钰羌，是桥梁——赵家血脉中流淌着古老的钥匙，边氏的匕首是锁孔，而你...\"黑水晶突然剧烈闪烁，\"是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黑袍人同时扑来！钰羌翻滚躲过第一波攻击，匕首划出一道蓝光，切断了两条连接管。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受伤的黑袍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
战斗激烈而混乱。钰羌利用祭坛和输液架作为掩体，每一次匕首挥动都带着决绝的杀意。但敌人太多了，一个黑袍人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指甲如刀片般嵌入血肉——
剧痛中，她反手将匕首刺入对方腹部。黑袍人痉挛着倒下，兜帽滑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周慕云，\"织梦者计划\"的叛徒\"先生\"。他的眼睛已经全黑，嘴角却挂着解脱般的微笑：\"杀...了我...\"
更多的黑袍人涌来。钰羌的胳膊、腿部接连受伤，鲜血染红了冲锋衣。她被迫退到祭坛边缘，背后就是那根最大的黑水晶\"腿\"。
\"投降吧。\"黑影劝诱道，\"加入我们，你就能救回父亲，复活边雪，所有你爱的人都将——\"
\"闭嘴！\"钰羌突然转身，将匕首狠狠刺入黑水晶\"腿\"。蓝光与黑芒激烈碰撞，整个洞穴开始震动，碎石从顶部掉落。
黑袍人集体发出痛苦的嚎叫，动作变得不协调。钰羌抓住机会，冲向祭坛中心。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悬浮的核心时，最大的黑水晶\"腿\"突然爆裂，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走出——
是父亲！但又不完全是。他的身体被黑色脉络覆盖，右半边脸已经晶体化，左眼却依然清醒。
\"钰...羌...\"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在人类与黑影间切换，\"快走...这不是...你能对抗的...\"
\"不！\"她拒绝后退，\"我不会再次丢下你！\"
父亲——或者说控制他的存在——抬起晶体化的右手，一道黑光射向钰羌！她本能地用匕首格挡，蓝光形成一道屏障，但冲击力仍将她掀飞数米。
\"愚蠢的女孩。\"黑影完全掌控了父亲的身体，声音变得冰冷，\"你以为一把古老的匕首就能对抗存在了千年的力量？\"
钰羌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渗出血丝。黑袍人重新围拢，她已经被逼到洞穴边缘。绝境中，她突然想起古璃给她的银色粉末——还剩一小瓶在口袋里。
\"边雪知道如何杀死你们。\"她喘息着说，手指悄悄摸向口袋，\"《梦林玄解》的最后一页...\"
黑影明显动摇了：\"不可能！那本书不完整！\"
\"但边家传承完整。\"钰羌猛地掏出银瓶，将粉末撒向最近的输液管。银色火焰顺着管道迅速蔓延，黑袍人尖叫着后退。
黑影控制着父亲的身体冲向钰莺，晶体化的手指如刀刃般刺来！千钧一发之际，洞穴顶部突然爆炸，一个大洞露出夜空，暴雨倾盆而下。
方仝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钰羌，趴下！\"
她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下一秒，强烈的电磁脉冲如雷霆般轰入洞穴，所有黑水晶同时发出刺耳的共振声。黑袍人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黑影也痛苦地跪地，父亲的身体剧烈抽搐。
\"现在！\"古璃的声音。
钰羌跃起，匕首直指祭坛核心。黑影勉强抬手阻挡，但动作慢了半拍。匕首刺入黑水晶的瞬间，整个洞穴被蓝白交织的光芒充满，如同白昼。
\"不！！！\"黑影的尖叫声几乎震破耳膜，\"你不能——我是永恒——\"
\"以通梦者之血，\"钰羌用尽全力将匕首推到底，\"我终结这个诅咒！\"
她的血液顺着匕首纹路流入黑水晶，所到之处，黑色脉络如退潮般消失。核心开始龟裂，父亲的身体从中分离，重重摔在地上。洞穴剧烈震动，墙壁上的黑色血管纷纷枯萎脱落。
\"快走！\"方仝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伴随着更多爆炸声，\"整个地下要塌了！\"
钰羌拖起昏迷的父亲，艰难地向出口移动。黑袍人的身体一个接一个爆裂，化为黑灰。祭坛的核心彻底碎裂，释放出一阵刺目的闪光——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然后，整个洞穴开始崩塌。
巨石从顶部砸下，输液管如蛇般扭动爆裂。钰羌护着父亲，在碎石和黑雨中艰难前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楼梯时，一根巨大的水晶柱从顶部刺下，封死了去路！
\"这边！\"古璃突然出现在侧面的一个小洞口，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维修通道！\"
三人合力将父亲拖进狭窄的隧道。身后，洞穴完全坍塌的轰鸣如同巨兽的怒吼。他们拼命爬行，隧道不断震动，随时可能被掩埋。
当终于冲出地面时，暴雨仍在继续。废弃水厂已经塌陷大半，形成一个巨大的天坑。四人瘫倒在泥泞中，喘息着，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救护车的笛声由远及近。古璃检查着父亲的脉搏：\"稳定，但脑电波还很混乱。需要专业治疗。\"
方仝的眼镜碎了一片，但他仍紧盯着手中的辐射检测仪：\"读数归零了...所有黑水晶信号都消失了。\"
钰羌看着废墟，匕首仍紧握在手，但已经恢复了普通的青铜色泽。雨势渐小，东方露出一线曙光。
\"结束了？\"古璃轻声问。
钰羌没有立即回答。她想起黑影最后的话，想起那些被囚禁的人，想起周慕云解脱般的表情。城市某处，可能还有沉睡的节点，未被发现的\"影族\"残余...
\"不。\"她最终说道，看向初升的太阳，\"这只是开始。\"
父亲在担架上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两只眼睛都恢复了人类的样子。他虚弱地握住女儿的手，嘴角浮现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远处，城市开始苏醒，毫不知情地迎来新的一天。只有四个人知道，在光明照不到的角落，一场持续千年的战争刚刚赢得了一场关键战役。
而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