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筝咬紧了唇,低头直奔办公室。
工作照常忙碌,李瑶筝上午连跟两台手术,第二台手术中途,精力不济、体力不支的李医生差点晕厥,一头栽进患者血淋淋的胸腔里。
主刀医生严晋是她的带教老师,丝毫不讲情面,训狗一样怒喝,将她赶出了手术室。
人命关天,李瑶筝连连道歉,心里后怕又惊慌,一时红了眼圈,有苦无处说。
然而她刚走出手术室,又与黄朗打了个照面。
“怎么了这是?”黄朗脸上挂着讥讽的笑,说完还伸手去碰她的肩膀。
李瑶筝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慌忙后退一步,躲过了那只藏着罪恶的手。
年近五十的护士长从旁经过,“干嘛呢?黄医生,你欺负她了?”
李瑶筝眼看着黄朗变脸似的露出嫌弃的表情,一甩手,对护士长道:“我能欺负她什么啊?还不是她手残,被严医生从手术室赶出来了,我正给她讲操作要点呢。”
两句话就能颠倒是非,李瑶筝实在被恶心到了,没等她说话,护士长立马说教起来,眼里还带着明晃晃的轻蔑。
“小筝,你可真得多努力了,当医生要的是真材实料,尤其是在外科,技术硬实操稳才有资格留下来,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那可不能当饭吃。”
李瑶筝日常戴口罩,在医院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摘下来,昨天中午护士长与她一起吃过一顿饭,当时护士长看到她的脸,还夸了一句漂亮。
夸赞是真的,有色眼镜也是真的。
无论李瑶筝工作多努力,她的脸也是原罪,是轻易就能被人拿来抹消她所有努力的有力借口。
“严医生这个月马上要晋升主任了,他要忙的事情很多,估计没多少时间带你,”护士长看了一眼黄朗,“虽然黄医生最近也要晋升职称,但他年轻有为,肯在这个节骨眼抽空教你,你可别忘了多谢谢人家。”
黄朗连忙摆手,笑得人畜无害,“护士长您别夸我,平时要是没您帮衬,我哪能这么快有资格申报职称。”
李瑶筝晕头胀脑,面前两人的互相吹捧已经入不了她的耳朵,她转头去请了假,打算回学校宿舍休息。
李瑶筝刚换下白大褂,手机响了一声。
吕若菲发来一条语音:“瑶筝,还在医院值班吗?什么时候下班?晚上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吧,顺便带个人给你见。”
吕若菲最近常常夜不归宿,放射科的夜班不多,结合之前李瑶筝在“蜀汉”看到的那一幕,基本确定她是谈恋爱了,今天估计是想带她男朋友来给李瑶筝见。
可李瑶筝今天没心情处理这方面的社交,打字回复:“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如此一来,她倒是不好立即回宿舍了。
来不及思考去哪,总之当下她一刻都不想在医院多待。
走出医院大楼,外面下着雨,阴冷潮湿刺骨凉,和李瑶筝此刻的心一样。
李瑶筝撑起伞,挡住了雨,却挡不住风,她扣紧了羽绒服上的帽子,脸颊朝围巾里缩了缩,埋头往外走。
室外温度在零下,李瑶筝脸上围着围巾,在寒风里没走几步,镜片上就蒙了一层白雾,她索性将眼镜摘下来放进衣袋。
没过一会儿,围巾湿透了。
不知是淋了被风吹过来的雨,还是浸了她抑制不住的泪。
也是怪了,以往无论如何难过委屈,哪怕被打得奄奄一息,李瑶筝都很少落泪,现在却脆弱得好似长了一颗玻璃心,娇气起来了。
她现在只想寻个无人的洞穴,将自己藏进去,与世隔绝。
地面时有积水,鞋子踩上去,水面没过鞋底,鞋子里的一双脚比雨水还凉,冰到麻木。
李瑶筝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头重脚轻,应该是发烧了。
忽然想起上次感冒睡在钟韵家,醒来后钟韵亲手做的雪梨羹。
那大概是她吃过最温暖的食物了。
二十几年的人生,从来都是如履薄冰。
直到遇见钟韵——寒冰融化,冰水汇聚成湍流,纵使前路是陡峭高崖,是飞流直下,是粉身碎骨,她也不想回头了。
飞蛾扑火也好,昙花一现也罢,总归是李瑶筝真正渴求的。
又何况,那崖底深处,是滚烫的山泉。
那人看起来并不好相处,冷心冷情,礼貌疏离,却是一个实实在在温柔的人。
她真的好喜欢她。
她也喜欢她吧?
不然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
从相识,那人就在帮她,照顾她,体贴周到,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为她气,为她怒,为她冲动打人,为她负伤吐血。
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更不会遇到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泪水流得更凶了,李瑶筝眼前一片模糊,思绪混乱,唯一清晰的念头是,好想见她。
要去找钟韵吗?
会不会惹人厌烦?
李瑶筝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从小拖累母亲,母亲以死解脱,明明留下遗言让她离开,她却屈服于父亲的魔爪,留在家里继续受折磨。
如今工作上又差点出大事故。
隐匿在心底的自卑的种子忽然开花结果,黑色的果实蓬满了心脏。
如此浑浑噩噩,李瑶筝走出医院大门,朝着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股强力的风吹来,虚弱的人手上脱力,手里的伞飞了出去,翻滚着落在地上。
冰凉的雨打在脸上,李瑶筝一时清醒了许多,随即,头上迎来一片阴影。
“瑶筝。”
李瑶筝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愣愣抬头,恍惚以为自己在梦里。
再也无法克制,一头扑进面前人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