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钟韵忽然听到三声钟鸣,洪钟余韵震荡不休,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痛到完全动弹不得。
“你是故意的!你这是作死!”竹九气急,“你到底想起什么来了?!”
钟韵口鼻溢血,不住呛咳,精神几近溃散,意识逐渐模糊,没有任何力气回应竹九。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因为痛苦而变得漫长,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钟鸣渐歇,钟韵猛然缓过一口气,活过来了。
她浑身被汗水打湿,下巴和前襟上满是鲜血。
她面前一步之外,半空中飘着一团半人高的黑色虚影。
钟韵慢慢睁开眼睛,眼见那团虚影中,一个小小的菱形脑袋,下面盘成一坨的身子。
她意念一动:“竹九?”
那菱形脑袋不住吐信,熟悉的稚嫩童声没好气道:“是我。”
钟韵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原来,你是一只蛇妖啊。”
“呸!小爷才不是蛇!”竹九不乐意,随即又愁绪万千地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做起好似报时员一样的工作,“七成。”
“果然,封印破除程度越大,法力流泻越多,你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连实体都有了。这么看来,你确实不是蛇,”钟韵咳出一口血沫,“你是寄生虫,是以我法力为食的懒东西。”
“不对!!!”竹九气炸了,猛然飘到钟韵跟前,张开嘴露出四排细小的尖牙,“小爷怎么可能是虫子!你才是虫子!你全家都是……”
“你好绿啊,”钟韵皱眉,嫌弃地别过脸,“晃到我了。”
生气的竹九浑身泛着绿灿灿的光,越看越像竹叶青。
竹九气得满屋乱飞,尾巴乱摆,所到之处,乒乓作响。
“再作妖就滚去睡。”
钟韵一句话,竹九立马回到她面前乖乖盘好,然后用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小眼睛直直盯着钟韵。
明明竹九的菱形脑袋上没有表情,但钟韵还是瞧出竹九一脸的忧心忡忡和满腹疑惑。
钟韵失笑:“你的破绽太多,我想猜不到都难。”
从竹九再度出现开始,钟韵就发现,竹九一开口,到处露马脚。
最先让钟韵起疑的点,就是竹九突然告诉她,林老爷子受伤住院的事。
竹九能见人的生平,看的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据钟韵所知,竹九并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那她是怎么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林老爷子受伤住院了?
假设竹九本就可以预见未来,只是一直对钟韵隐瞒,没有告知而已,那她为什么不提前提醒钟韵?
如果钟韵提前回到荣城,完全可以避免林老爷子闲着没事出门“见义勇为”,但接下来的中秋,钟韵必然不会撇下老两口,回余城去见她的任务目标。
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竹九为了让钟韵做任务,刻意而为?
还有,钟韵要完成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我先问你,”钟韵抬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血,“我刚从异世回来的时候,你在哪儿?”
“其、其实,”竹九心虚地低下她的小脑袋,“我一直在你的意识里,只不过把你带回来,耗尽了我仅有的一点微末法力,不得不陷入沉睡,直到你的法力封印破除六成,我才从沉睡中醒过来。”
钟韵点点头,竹九要么知无不言,要么隐瞒不报,从来不会对她说谎,所以这话是真的。
“你可以预知未来吗?”钟韵又问。
竹九迟疑,摇了摇头:“现在不行,预见能力需要消耗的法力太多,如今的我,根本办不到。”
也就是说,本来可以。
钟韵猜测,这小蛇妖曾经一定辉煌过,只不过现在落魄了。
说不定落魄的原因还与她有关。
这不重要,钟韵的好奇心点到为止。
“既然你不能预见未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竹九闻言,猛一抬头,吐信的速度都变快了,“你怎么知道的?你果然还是想起什么了?”
钟韵已经懒得再戳穿竹九的漏嘴行为,只道:“夙愿。”
虽然竹九经常吊儿郎当不靠谱,但在异世时,竹九给钟韵发布了相对明确的任务,任务内容包括任务的主体诉求者、任务目的,以及具体的任务对象。
主体诉求者,即是异世里钟韵灵魂占据的那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原身。
任务目的,即是实现原身的夙愿。
“拯救李瑶筝,”钟韵盯着竹九的菱形脑袋,问道,“是谁的夙愿?”
竹九被钟韵问得缩成了小小一团,支支吾吾道:“是、是……”
“是我,”钟韵轻笑,“你没有预见的能力,但你知道与我相关、与李瑶筝相关的尚未发生的事,李瑶筝是任务对象,那么任务的主体诉求者,就是我。”
钟韵抬眸,望向窗外,原本晴朗无云的蓝天,渐渐变得乌云密布。
“这里是我出生长大的世界,在这里,我不是占据别人身体的一缕幽魂,我有我自己的身体,这里没有原身,或者说,我就是原身,这一世,是我的重生。”
竹九急忙晃着脑袋推卸责任:“我我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天机不可泄露!”
她心里哀嚎不止,失策失策,怎么也没料到,钟韵仅靠推测就把所有事情都勘破了,还吓得她不打自招,以为钟韵恢复了记忆。
“经历过一次,有了遗憾,才会有夙愿。现在,我要完成自己的夙愿,”钟韵深深吸气,缓缓吐出,“原来,比魂穿异世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遇见过她了啊。”
原来,她和她的小姑娘,不止是异世梦一场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