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高,踩着石阶向上爬,并不陡峭,却很费体力。
钟韵一口气爬了半个多小时,额上生了一层的汗,心也跳得厉害,但她分毫不想停下来休息。
空气非常新鲜,钟韵大口呼着气,脑袋里格外清醒,每向上走一步,四肢百骸中便多一分令人舒服的暖意。
那暖意不似天气炎热的炙烤,只会让人的精神体力愈发充盈。
冥冥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她向上走。
也许山顶会有什么有趣的景致?
可这世上的寺庙大同小异,哪会有什么称得上是有趣的景儿?
凭着一丝兴致,钟韵脚下步伐加快,临近山顶时,忽然听到几声钟响。
浑厚,低沉,悠远,绵长。
钟声入耳的那一刻,钟韵脚下一顿,脑仁似乎跟随钟声震荡了一下。
这让她想起异世里,那声声震颤灵魂、经常让她痛苦不堪的钟声。
不经意回头望去,层层阶梯让人眼花。
钟韵及时稳住身形,心里阵阵后怕。这要是不慎失足滚下山去,即便不会一命呜呼,也至少头破血流,半条命交代在这。
重整心神,继续往上走,几分钟后,钟韵终于抵达山顶。
不似山中群树遮天蔽日,山顶光照充足,晃得钟韵眯起眼,粗略一扫,人潮涌动的后头,寺门上方烫金质地的匾额,黑墨字迹笔走龙蛇。
钟韵遥望匾额,口中一字一字轻念:“洪鸣寺。”
这寺的名字就跟眼前庄严的寺门一样,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怎么也不像是供普罗大众拜求姻缘的地儿。
径自迈步就要进去,门口景区工作人员拦住她,毫不客气地警告:“里面不许拍照啊。”
钟韵没说话,手上利落地将相机收进包里背在身上,工作人员这才放行。
进得门去,首先入目的便是一个半人高的大香炉,里面堆满香灰,插着几根粗壮的香,燃得正旺,院子里烟雾缭绕。
香炉右侧几米外是一棵大榕树,树枝挂满红布条,是一棵许愿树。
不知是被无数沉甸甸的愿望压弯枝条,还是这树天然如此,看起来还不如山脚路边随便一棵树长得茂盛。
榕树下围了很多人,偷偷拿手机拍照的,双手合十求愿的,抱着孩子读布条上的心愿的,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钟韵眼皮半掀,扫了两眼,并未逗留,径直朝后面走。
洪鸣寺不大,至少比钟韵以往去过的名寺要小许多,前后三进的院子,除了常规供奉的佛像,第三进的院子里还吊着一口硕大的铜钟。
钟韵没在佛堂内耗费时间,一路上像是无形中受到了指引,几乎是直奔铜钟而去。
铜钟被吊在院中央的六角亭下,入口旁放着一个红色的木制功德箱,来往游客敲钟前都会投些零钱进去。
此时正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在敲钟,一旁两个孩子在亭子里围着铜钟打闹。
“三阳开泰,四季平安……”敲钟的妇女边敲边念叨着吉祥的词,每个词都是一个心愿。
钟韵着了魔一般,一步步走过去。
离得近了,那钟声蔓延开的每一个声波,似乎都具象在钟韵心中,震荡不止。
铜钟通体灰金,蒙着一层质感厚重的黑,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
钟体表面描刻着奇异的纹路,似蜿蜒细蛇,吐着猩红的蛇信,随时要勾去人的魂魄,吞食入腹。
偏偏在这佛门净地,如何也不该生出这般妖邪的比喻。
钟韵一个恍惚,眼见那纹路突然金光大放。
接着,她眼前忽然蒙上一层虚幻的光影。
“哎?你干什么?”尖利的声音陡然响起。
钟韵惊觉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亭子里,伸着右手,指尖即将触碰正在晃动的铜钟。
裹着绷带的右手上,绷带边缘露出些微深红色的伤痕。
“我说你呢!我这正敲钟呐,要是撞到你磕了碰了,可不关我的事!”
敲钟的妇女老大不乐意,嗓音一声高过一声,不住轰炸钟韵的耳朵。
钟韵被她吼得耳痛,却置若罔闻,茫然地望着右手不作声。
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空落落的。
孩子嬉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股力道猛然袭上钟韵的后腰。
猝不及防的推力下,钟韵的手刚好贴上铜钟,冰凉的触感瞬间抵达心底,伴随着钟鸣余音下的震颤。
倏然一个奇异的画面在脑中浮现——碧蓝天空下,绵绵白云间,矗立着一座华丽又庄严的殿宇,盛在耀眼的阳光里,泛着斑斓的光。
画面如梦幻泡影般转瞬即逝。
钟韵敛眉。
那是什么?
旁边妇女心里骂娘,但自家孩子的动作她看得真切,没理由再朝钟韵发难,转手一把拽过孩子一通数落。
“哎哟!你这孩子,奶奶差几下就敲齐了,被你这一闹,又得重头敲!你带着弟弟一边玩去!别跑远了!”
钟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雪白的绷带沾了些微脏污,边缘处有些外翻,毛碎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姑娘,麻烦让一让啊。”眼睁睁瞧见自家孙子捣蛋坏事,妇女再面对钟韵,态度明显软了下来,只是脸上难掩烦躁,赶在她再度把手贴向钟体前,扬声发话。
“师父!”
钟韵转头,长眸一扫,越过妇女望其身后,三人朝这边走来,庄婷正跟她摆着手。
钟韵转身离开亭子。
四人汇合,庄婷发觉钟韵心事重重:“师父,你还好吧?”
钟韵摇头:“你们求过签了?”
“求过啦,这里求签真贵,比网上说得还贵,”欧阳晓吐槽着,一扬下巴,看了眼何瑨,“而且那签文比经书还难懂,解签的师父还说得云里雾里,这不,这还有个在雾里迷路的。”
钟韵转眸,见何瑨一脸恍惚,霜打的茄子一般。
不知他求到了什么签,竟然把人吓成这样,不过钟韵也没什么好奇心问询。
没人陪欧阳晓斗嘴,她话锋一转,轻拍庄婷手臂,语气里满是惋惜:“好不容易来一次,让你求一个姻缘签你还不愿意,万一灵呢,你这样注孤生啊,长这么大都没谈过恋爱。”
“这种事急什么呀,我才刚毕业没多久。”庄婷有些窘迫,说话间眼神偷瞄着莫名有些失魂落魄的钟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