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前的闷雷在茶山滚动,道夫补灶时嗅到铁锈味。新砌的砖缝里渗出褐水,水流过处凝成道夫娘当年用血乳写的“净”字。阿梨抽了根棕蓑丝塞进砖缝,棕丝遇水暴长,须臾缠满半堵灶墙,叶脉间突绽出珍珠似的白浆果。
药厂的铲车碾倒界竹时,车厢飘来福尔马林味。男人甩下钛金盒子:“新菌种吃毒土!”盒内翡翠色菌丝蠕动如活蛇。道夫抓把湿泥糊住盒面,泥里去年埋的紫砂壶嘴突露尖角,“净”字痕触到菌丝刹那,翡翠色骤变成淤血般的暗红。
暴雨砸得铲车铁铲嗡嗡颤。道夫抡起药杵砸向驾驶室,杵头奶渍遇雨汽发亮,光里浮出娘亲佝偻的剪影——她正挤乳血调制药泥涂在界碑上。阿梨肩胛淡纹骤然浮凸,忍冬纹路渗出的清液滴向菌盒,暗红菌丝竟结出钢刺蒺藜。
瞎子婆婆的盲杖猛插灶台裂缝。杖尖带出半片银镯卡进药杵柄,镯内残缺方程式遇菌丝放光。光纹扫过铲车油箱时,药厂代表举针管扎向棕蓑藤。针尖将刺入藤茎,阿梨腕间新皮突绽裂,清血飙射灌入针管——菌液遇血沸腾,汽雾凝出山青松佝偻的虚影:男人正用烟膏涂抹道夫娘刻的界字。
铲车猛冲陷进毒泉坑。道夫抠出灶砖里的紫砂壶嘴,壶口“净”字沾着阿梨清血发烫,烙铁般按上铲车履带。男人突觉双乳剧痛,西装前襟湿透处钻出钢翅蚕王,蚕王振翅扑向菌盒,钢喙撕碎翡翠菌丝。碎丝里浮出光绪年试药契残片,甲方署名正被菌丝啃噬成洞。
阿梨解下蓑衣浸透毒泉。棕丝吸足绿液沉如铸铁,她旋腰甩出,湿布“啪”地贴上铲车玻璃,水痕游成山青松血写的“断”字。男人掐颈干呕,秽物里滚出裹着钢钉的蚕尸,钉头锈迹与银镯方程同脉。
道夫将药杵插进灶膛热灰。杵柄裂缝里忽钻新芽,竟是银镯绳结的茶种顶着紫砂壶嘴破土。月光爬上菌藤时,铲车顶已覆满白丝。男人倒车窜出泥坑,崩断的液压管挂着几缕蓑丝。阿梨腕间疤痕尽褪,她拔下头簪挑破指尖,血珠滴入灶台砖缝——褐水遇血凝成颗银顶针,针内“山青松”三字在月光下晃如活物。
毒泉眼咕嘟翻清波,水底沉着光绪年的紫砂壶身,壶内白菌丝正托着那枚生锈铁珠缓缓转动,珠面奶渍映出满山茶苗的新经络。
小满后的毒泉眼浮起层细密水泡,道夫蹲在灶台前掏灰洞,指尖触到个硬物——是娘亲当年挤乳用的锡壶,壶嘴裂痕里塞着团风干的菌丝。阿梨抽了根棕蓑衣的筋络,蘸着新涌的泉水擦壶身,锈迹剥落处显出道刻痕,正是山青松用烟膏写的“赎”字。
山道传来履带碾石的闷响。药厂的挖掘机铲平了野茶树丛,车斗里堆着翡翠色菌种包。男人甩下镀金匣子:“新方子清毒脉!”匣内玻璃管装着碧绿孢子,管壁商标刻着姨太家族的蛇纹徽。道夫抓把湿泥裹住玻璃管,泥缝里忽钻出茶蚕,蚕身金纹咬碎管壁,孢子遇风骤长成带刺毒藤。
暴雨砸得挖掘机挡板震颤。道夫抡起锡壶砸向驾驶室,壶嘴“赎”字痕沾了藤蔓汁液,竟在铁皮上烙出光绪年间的烟土船纹。阿梨肩胛淡纹浮凸如浮雕,忍冬纹路里渗出的清液滴向毒藤,藤蔓瞬间结满霜白浆果。瞎子婆婆的盲杖插入灶灰,杖尖带出半角银项圈——圈内刻着山青松的乳名。
药厂代表举针筒扎向道夫手背。针尖将刺入皮肤时,阿梨腕间新皮绽裂,清血顺指缝飙入针管。管内菌种遇血沸腾,汽雾凝出山青松佝偻的虚影:男人正跪在毒泉边,往娘亲银镯上刻方程式。挖掘机钢铲突然失控,铲尖撞上山壁,震落的碎石里裹着半张试药契。
道夫撬开锡壶盖。壶内积着发黑的乳痂,痂皮底下黏着娘亲藏的菌种纸包。纸包遇风舒展,光绪年的茶种竟抽出银根,根须缠住挖掘机液压管。男人突觉喉头腥甜,咳出的血痰里裹着钢翅蚕尸,蚕腹纹路与银项圈刻痕同脉。
晨光刺透雨幕时,阿梨解下蓑衣浸入毒泉。棕丝吸饱绿液重如生铁,她旋身甩出湿布,水痕在挖掘机玻璃上洇出山青松血写的“断”字。道夫将银项圈套上锡壶嘴,圈内乳名遇菌丝放光,光纹扫过车斗里的菌种包,翡翠色骤变成淤血暗红。
药厂代表踹开车门呕吐。秽物里滚出姨太的珍珠耳坠,坠面嵌着的茶种突爆新芽,根系缠住男人鳄鱼皮鞋。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挑起灶灰,灰粒落在菌种包上,竟显出道夫娘用血乳写的“净”字。阿梨腕间疤痕尽褪,她拔下头簪挑破毒藤浆果,白汁滴入泉眼,水面浮出满月似的银顶针。
月光爬上茶畦时,挖掘机履带已缠满菌丝。男人倒车窜出山坳,崩断的液压管挂着几缕蓑衣丝。道夫扒开灶膛灰堆,去年埋的紫砂壶嘴顶破热灰,壶身菌丝托着颗生锈滚珠缓缓转动。阿梨拾起滚珠对着月光,珠面“广生堂”字迹被茶油沁润,晃出满山茶苗摇曳的新影。毒泉眼咕嘟翻起清波,水底沉着半片银项圈,圈内菌丝正绣出茶蚕金纹的完整图谱。
芒种前的晨雾裹着茶畦,道夫在修整灶台时,发现夯土里嵌着半枚生锈的顶针。针眼处黏着风干的菌丝,细看竟缠着根银白发丝——是娘亲当年补蓑衣时遗落的。阿梨用新采的棕叶编绳,将顶针系在秧马扶手上,绳结打紧时,菌丝忽地游出,在木纹里绣出半幅茶山经络图。
山道传来钻孔机的嘶吼,开发商要往毒泉眼铺设输毒管道。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甩下烫金合同,纸页边角印着姨太家族的蛇纹暗纹。道夫抓把陈年茶末撒向合同,纸面突现光绪年间的地契影,条款小字竟与当年运鸦片船的货单同脉。阿梨肩胛忍冬纹骤然发烫,清液渗出滴落,将蛇纹蚀成灰烬。
暴雨突至,钻孔机钢钻触到泉眼石壁。道夫握紧顶针,菌丝突如活蛇钻入地缝。地面拱动处,毒泉翻涌出密密麻麻的茶蚕,蚕身金纹连成当年娘亲未刻完的方程式。阿梨解下银簪插入泉眼,簪头忍冬纹遇水放光,竟与茶蚕金纹咬合成完整解毒谱。开发商代表裤袋里的手机炸响,铃声竟是山青松哄儿时道夫的采茶谣。
钢钻突然崩断,半截钻头带出块黑石——石面黏着道夫娘当年被割断的银镯。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挑起黑石,石底赫然刻着“以山换烟”的毒契。道夫将银镯残片摁进黑石裂缝,镯内方程式遇菌丝放光,缺角竟由茶蚕金纹补全。光柱直射合同,烫金边化为光绪年间的烟膏渍。
开发商代表挥动电锯砍向野茶树。锯齿触到树干时,阿梨腕间疤痕骤然绽裂,脓血溅上树皮,年轮里浮出密密麻麻的“赎”字。道夫掀开灶台青砖,去年埋的紫砂壶嘴顶破砖缝,壶口“净”字沾血发亮,在电锯钢刃上烙出满清囚犯的镣铐纹。
暴雨如注,茶畦变作泥潭。男人深陷淤泥,鳄鱼皮鞋里钻出钢翅蚕王。蚕王振翅扑向电锯,钢翅削断锯齿,碎铁里竟裹着半张婚书——男方署名遇雨水化开,显出道夫爹被烟膏模糊的指印。阿梨抽出银簪划破掌心,血线渗入泥潭,毒泉眼咕嘟翻出当年娘亲沉下的黄铜钥匙。
晨光刺破雨幕时,钥匙插入泉眼石缝。锁孔转动声里,整座茶山地脉轰鸣。道夫怀中的顶针突如活物跳动,针眼菌丝游出,缠住开发商代表的脚踝。男人挣扎间甩出玻璃药瓶,瓶内新研的解毒剂遇菌丝暴沸,汽雾凝成山青松佝偻虚影——正将亲生骨肉递给鸦片贩子换药。
阿梨腕间银簪忍冬纹骤亮,簪头射出光丝缠住虚影。道夫抡起断锄砸向药瓶,锄柄裂缝里渗出银髓,遇风凝成“终章”二字。茶蚕群突然腾空,金纹在天际连成巨网,将开发商新建的疗养别墅罩入其中。砖瓦缝隙钻出茶苗根须,钢混结构如腐木般坍倒。
月上山梁时,菌丝覆满挖掘机履带。道夫从灶膛灰堆扒出娘亲的补甑搪瓷片,“火净孽”三字已烧成炭红。瓷片掷向毒泉眼,火光腾起处,百年沉毒化作青烟。阿梨解下蓑衣浸入清泉,湿布甩上废墟残墙,水痕竟显出血脉般的茶山新经络。
开发商代表踉跄逃离时,裤脚沾着的菌丝开满白花。道夫扶起被碾倒的界碑,碑底根系缠着那枚黄铜钥匙,匙柄忍冬纹里嵌的茶种已抽出新芽。阿梨腕间疤痕尽褪,她将银簪插回发髻,簪头忽地垂下半截银丝,正系住道夫补灶的瓦刀。
毒泉眼彻底澄明那日,水底浮出光绪年的紫砂壶身。壶内沉着山青松的烟杆头,铜嘴处菌丝绣出完整解毒方。道夫舀起一瓢泉水浇灌茶苗,水中忽现娘亲模糊的笑影——那株从顶针眼钻出的新苗,已高过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