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四四端着粥回到寝室,问:“吃饭前你需要先去厕所吗?”
“不去。”
“也行,先喝粥。”
“不喝。”
“这怎么行。你伤成这样,不吃饭屁股肯定长不好。”
“一五七四四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要不然等我杀你的时候,下不去手该怎么办。”
一五七四四后退一步,坐在西边的床铺上边说:“你喝吧!你不吃饭,别说杀我,你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父亲和哥哥们,你要是死了,就见不到他们了。”
二一三四六想想也是,这些年的悲惨经历,又让他哭着问:“你说,咱们能得到荣耀回到厢南山吗?呜呜呜……”
一五七四四心想,你这么蠢,我怎么知道。他的嘴上却说:“一定能,仅仅这附近获得荣耀的剑士,就有几十个。咱们路过的乱石岗也有很多。”
他说完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些剑士已经获得自由,为什么不回家,难道厢南山的日子太苦了。既然这样,厢南山的居民为什么不迁徙到文厢国。老师傅说过的话,迅速冒上他的心头,再加上小嫂子在掠匪山寨说过的言语和他学过的历史,明白过来东西厢国的日子必定也不好过。要不然那位儿女双全的年轻母亲也不会跳井自杀。
等二一三四六不哭了,一五七四四把粥端给他,说:“你快点喝吧!我马上就得去太阳神殿鞠躬行礼了。”
二一三四六这才接住粥碗,趴在床上龇牙咧嘴地喝起来。
傍晚时分,一五七四四进厨房给二一三四六熬一碗肉汤。他回到寝室,却听见二一三四六说:“冷。七四四,我怎么这样冷。”
一五七四四心说坏了,他把肉汤放在旁边床上,去摸二一三四六的脖颈。感觉他至少得有四十度。他说:“你先把这碗汤趁热喝了,我去找医生。”
他来到治疗室才发现胖医生不在,大门还上一把锁。他想要找个人问问,从治疗室到训练场尽头都看不见一个人。正在打铁,火星四溅的武器房倒是围着一圈剑士。他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赶紧转身跑向厨房。
他说出问题。胖厨师说:“他恐怕是去三河城进货了。”
老包说:“什么啊!他年轻的时候和你们一样不想娶妻生子,现在人到中年,却控制不住留下子嗣的冲动,八成又去仕女团找姥姥了。”
胖厨师说:“真的假的?姥姥会让年轻仕女嫁给他?”
“当然是真的。”老包说,“我建议你们都往仕女团跑一趟,姥姥有时候也会看走眼,有些女孩长相一般,腰肢还硬,既没法接客,也做不成掩面舞者,只能跟那些退役大姐一样做杂役。她们跟其他仕女一样,都是从小学习怎么做淑女,虽是苦命人气质上都不次于大家闺秀。”
年纪较轻的胖厨师和瘦厨师,真把老包的话听进心里。
一五七四四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波纹,他很着急,问:“你们有没有可以退烧的办法?”
矮厨师说:“年轻人,这是太阳神要把他送给自己的小妾,你就随他去吧。”
一五七四四没时间跟他们闲聊,也不想把二一三四六送给红恶魔,只好去找团长。等他敲响后边那排寝室最东侧这间房的木门,说:“团长,二一三四六发烧了,医生不在。麻烦您想想办法。”
团长打开门,说:“一五七四四,你已经决定了。”
一五七四四听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愣住了。
团长说:“到屋里来。”
团长说完转身走进房间里,坐在床上看着一五七四四。
一五七四四只好再次说:“二一三四六发烧了,请团长尽快想想办法。”
“你说过一次了,我听得见。我这里还有一瓶食人族的神药,可以保证他活下去。”
团长这样说,一五七四四才放心地走到团长面前。他看见这个房间与自己曾经睡过两夜的单人房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大盆,一个小盆,几个挂剑和衣服的钩子。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团长的桌子有两个抽屉。首席剑士的桌子,只有一个桌面,四条腿。
“你打定主意了?”
听见团长二次问出的问题,一五七四四感觉自己就是把脑子榨成油,也无法理解团长的意思,问:“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半年后拿出方案。”
“我不知道该怎么拯救厢南人,也无法下手屠杀无辜者。”
“无辜者。嗯,这可能就是你和我们这些人的区别。”团长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着剑士团东侧山坡上的树木说,“我可以暂时容忍你的另类,却不能让你长时间地影响剑士团的根基。你找个合适的时间走吧。别让我们抓到就行。”
一五七四四心想,你让我跑,又要抓我。这么费劲不如现在直接弄死我。他也想到团长应该只能说到这里。他回想奴隶市场,心说那个时候自己还以为他是坏人。现在看来,他并非十恶不赦,只是坚持以往错误的做法而已。
“怎么,怕了吗?”
一五七四四心想,我怕个锤子,我可是死过两次的人。他嘴上说:“怕也没办法。”
团长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有十厘米高,一头细,一头粗的圆瓷瓶,扔给一五七四四说:“去吧!这瓶药的价值与五个奴隶相同,是我这个房间里最贵重的财物。”
听他这样说,一五七四四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好在他还是想到另一个问题,问:“这药怎么用?”
“你先给他吃两粒,然后每次吃饭补一粒。等医生回来,让他把坏肉剔掉重新上药就行了。”
“谢谢您。”
一五七四四说完打算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听见团长再次说:“药丸外边是一层蜡油,吃的时候把蜡油剥掉。里边还有一层红油纸。黑色的才是药,别搞错了。”
他转过身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团长和衣躺下,说:“把门关好。”
一五七四四关上门,站在门外不知道是该为团长给药而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曾经的幼稚感到难过。他再次看一眼白药瓶,赶紧往自己和二一三四六的寝室赶。进入寝室才看见肉汤撒一地,碗也掉在地上摔烂了。他只好去厨房重新打回来一碗白开水。
太阳西下,房间里并不是特别黑暗,却也让他看不清瓶口的结构。他试两下都没有揭开圆形的小瓶盖。来到门口,他借着夕阳泛红的光线看见瓶口和瓶盖之间的缝隙里,还有一圈与瓶身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蜡油。他明白这瓶药没有开封过。他朝着团长所在的方向看一眼。想想去年死于伤口感染的首席剑士,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他用指甲顺着瓶口和瓶盖划一圈,刮出来一撮晶莹剔透的蜡油。再次尝试,还是拔不下来。他拔出短剑,打算把剑刃插进缝隙里撬一下试试。
二一三四六听见他拔剑的声音竟哭出声来。他说:“七四四,我不想死,你不要杀我。我把碗摔烂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死,我想回家,你不要杀我。”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我拔剑是开药瓶。”
他说着,把药瓶摁在门框上。然后慢慢地把剑刃切进缝隙里。瓶盖砰的一声,自己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