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小路,很快就来到了山峰的北面。在他们前方,小路变成一个平台,平台上边的山壁还挂着一个灯笼。
赵亮祖眼看前边的人逐渐停在灯光里,拉着男孩走到他们背后。
灯光里也有一套藤筐、绳索和滑轮的组合。与南边不同,这里通往北方的绳索只有两根,藤筐也比南边小很多,固定在石头上的滑轮却比脸盆还大。
与其他人都盯着藤筐和绳索不同,他的双脚刚一停下,便接着四下张望。他发现在这里自己仅仅能看见远处的茫茫大山,天空中的点点繁星,除此之外只剩下大山投射的阴影,平台接近九十度的边缘,没有自己猜测的缓坡。
六指掠匪说:“两个人一组,不要害怕,只要坐在筐里不动,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到达地面。”
听见六指掠匪这心平气和的话,赵亮祖明白过来自己今天就是把脑细胞全部累死,也不可能搞清楚滑轮和钢梁的真相,索性把这些疑惑放在心里。
不过这黑乎乎的环境,滑轮生锈的铁壳又让他开始担心起来,让他忍不住地向着北方眺望。
六指掠匪说:“坐好了。”
黑鱼儿和那个奇怪的女孩已经坐进藤筐里。六指掠匪松开藤筐,滑轮立刻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藤筐也在女孩地惊声尖叫中向着下方滑去,不一会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只剩下绳索和滑轮还在快速地变换,旋转。
赵亮祖听着滑轮的声音,想一想那些钢铁索道也无法避免的事故 ,忍不住地担心这绳索发生事故把黑鱼儿摔死,更害怕等自己坐上去时出现事故,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他想问问掠匪,下边会不会是怪石嶙峋的山坡,或者由参天大树组成的森林。他又想起头领说过的话,想起被头领打死的掠匪,心说自己目前是掠匪的“资产”,他们应该也害怕出现意外。
还没等他结束自我宽慰,东边那根缆绳也带着一个藤筐快速离开黑暗的阴影,飞进灯光里。藤筐越升越高,眼看就要撞上他们头顶上的滑轮和山体,藤筐自己先减速,又改变运动方向朝来路返回。
赵亮祖正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再次改变走向,朝着山顶跑回来,慢慢停在平台边缘。
这时候,他听见几声山羊咩、咩、咩的叫声。他刚怀疑自己听错了,六指掠匪从藤筐里抱出一只白色的羊。一只像兔子,又长着獠牙的动物。它们都被拴住腿,躺在地上不停挣扎。他看着它们脚上的绳子,感叹老神仙让自己拯救苍生,给自己的命运却和这两只动物差别不大。
六指掠匪对着最先走上木板的大男孩说:“来吧,你们两个上。”
他们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从藤筐上下来时的恐惧也好很多,听到掠匪的话,却向着山壁退一步。
那个矮胖的掠匪在赵亮祖后边说:“妈的,这个时候弄死你们,头领不会知道。”
藤筐边的六指掠匪也说:“你们这俩鬼东西,还不如你们的母亲。她怎么就生出你们这样的废物。你们要么坐藤筐滑下去,要么从这里跳下去算了。”
他们越是这样说,那两个人越害怕。别说向前,还哆嗦着又退一步。
赵亮祖记挂着黑鱼儿,有点想和他们换换。又害怕自己掉下去摔死。他想想剑儿这瘦小的身体,万一砸在石头上将会出现的场景,双脚也如灌铅般沉重。
站在前边的小花,这时候转身对他说:“剑儿,你要是能活下来,记着回白石崖看看我的母亲,看看我的父亲。”
小花说完也不等他答应,拽着跟她拴在一起的女孩走向藤筐。
女孩双手拽着绳子向后退,她年龄小,没有小花力气大,坚持十几秒还是被小花拽上藤筐。
她们消失在夜空。赵亮祖又开始责怪自己的懦弱。感觉二伯母说得很对,自己就是愚蠢,就是配不上小花。
他身后的矮胖掠匪拔刀向前几步说:“从现在开始,哪个鬼儿子再给我磨磨叽叽,吃我一刀。”
矮胖掠匪说话时看着那两个男孩,直把他们看得更加哆嗦。
一会之后,那个载过黑鱼儿的藤筐也穿过黑暗回来了。赵亮祖急忙拉着男孩往前走,准备尽快去跟黑鱼儿和小花汇合。
六指掠匪再次对大男孩说:“请吧!”
“等一等,让我们先下去。”赵亮祖说话时,正好经过那个提着刀的矮胖掠匪身边。
矮胖掠匪抓着他的肩膀向后一甩,差一点把他甩倒在地,掉下悬崖。
幸好与他拴在一起的小男孩,帮他抵消一部分突然出现的动能。
绳子正好勒在他的血痕旁边,把他的手臂勒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想到自己会不会再多一条血痕,多一条命。刚要扒开绳索看一看,又想到这男孩必定同样疼痛。
男孩用右手捂着左手哭起来。
矮胖掠匪吼着说:“我让你上了?”
这家伙瞪眼张嘴的模样,犹如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一副要把赵亮祖活剥生吞的模样,直让他不自觉地向着山壁挪一步。他还记得男孩的委屈,对着男孩低声说:“对不起。”
男孩听见藤筐那边传来的叫声,停住哭泣抬头看过去。
那两个吓半死的大男孩已经坐进筐里。正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喊声:“父亲母亲月姥姥……”
他们消失以后,赵亮祖以为该轮到自己了。没想到暴躁的矮胖掠匪故意刁难,先让另一组孩子坐进藤筐。
眼看着下一批的孩子已经来到峰顶,他只好拉着身边的男孩,往藤筐的位置挪一挪。
拉筐的六指掠匪这才对他们说:“来吧!”
他赶紧拉着男孩坐进筐里。
这藤筐确实不大,筐沿只到他的肩膀,筐身只够他伸开双腿。
男孩坐在他的右边,侧身趴在他的肚子上,不敢再朝外边看一眼。
他倒是感觉没什么,还想着得尽快看看下边是怪石,还是森林,等哪天回来时好找到通往白石崖的路,顺便再把这群匪徒送进他们应该去的地方。特别是刚刚那个露着胸毛的家伙,他感觉自己要是不能一根一根拔下他的毛发,对不起他的暴躁和粗鲁。
赵亮祖伴着隆隆响的风声,抓着筐沿朝外看个不停。结果他只看见山峰越来越远,灯光越来越小,不一会,他的眼睛完全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与他们相伴的物品,仿佛只剩下藤筐和绳索。整个世界也如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原本感觉稀松平常的赵亮祖,心里升腾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比面对那些无法计数的蛮族骑兵和凶狠异常的掠匪时还要强烈很多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