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舱深处,赤金色的赈济能量流如同生命的甘泉,在青铜血管网络中奔涌流淌。所过之处,泪尘菌斑如冰雪消融,显露出其下重新焕发光泽的青铜基底,以及烙印其上的《救荒撮要》金色篆文。引擎核心的温度稳步回落,嗡鸣声恢复了低沉有力的节奏。维生单元内,诸葛青阳的生命信号在桑木纤维的维系下,随着血管网络的净化而逐渐平稳,空洞眼眶深处那点微弱的金光,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
舰桥内,劫后余生的短暂喜悦被一种更深沉的震撼取代。林语手腕的伤口在能量包裹下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她额头的测雨器纹路流淌着温润的金光,与舷窗外那片黯淡却已停止崩解的农政星图隐隐呼应。藤原浩介看着屏幕上那被净化、甚至因烙印赈济条例而显得更加“神圣”的青铜血管,再看向林语苍白的侧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墨衡教授佝偻的身躯微微颤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口中反复呢喃着“技近于仁”、“道器合一”,仿佛在咀嚼着这用生命与鲜血验证的古老真理。
“引擎……稳定运行……”
“温度……安全……”
“泪尘菌斑……清除率……92%……持续净化中……”
“诸葛青阳……生命体征……稳定……”
墨离的播报声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平稳。
“书媛的星图……”林语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舷窗外,“它的核心……那株稻穗……真的是……”
“预言……”藤原浩介接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她……她早就知道……我们需要什么……连怎么救……都画好了……”
沈墨白冰封的面容下,心潮同样难以平静。金书媛的布局之深远,远超想象。她不仅守护着星图,更在星图中,为归墟号留下了……救赎的蓝图!
“航向修正……”沈墨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恢复了舰长的冷静,“墨离,重新规划航线,目标……”
话音未落!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如同玻璃被指甲刮擦的、令人牙酸的噪音,猛地撕裂了舰桥的宁静!声音并非来自物理空间,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人的意识层面!
“警告!天符经……导航星图……核心……数据流……异常……扰动!”
“检测到……高维……信息熵……污染……入侵!”
“污染源……属性……高度匹配……徐福……泪尘……量子菌斑!”
墨离的警报声瞬间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什么?!”藤原浩介猛地抬头,脸上的敬畏瞬间化为惊怒,“又是那老鬼?!阴魂不散!”
主屏幕上,那幅由《天符经》玉版数据流投影而成的、指引归墟号穿越深空的精密星图,原本正闪耀着乳白色的光芒,其中的符文光流如同潺潺流水一般,流淌着秩序和韵律。然而,就在这一刻,这美丽而神秘的景象却突然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剧变!
在星图的核心区域,几个关键的导航节点坐标处,原本流淌着的乳白色符文光流毫无征兆地开始渗出一些粘稠的物质。这些物质呈现出一种暗金与乳白交织的颜色,它们仿佛是从星图的深处渗出来的,缓慢而又坚定地蔓延着。
这些渗出的物质并不是静止的,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星图的脉络上蠕动着,不断地增殖。它们所过之处,原本纯净的乳白色符文瞬间被污染,原本整齐的结构也被强行拉伸、变形,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了。
这些被污染的符文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变成了一些扭曲、怪异的符号。它们散发着阴冷和不祥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这些诡异的符号在星图上蔓延开来,如同瘟疫一般,将整个星图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之中。
更可怕的是,被泪斑污染的区域,星图投射出的宇宙背景坐标,开始……剧烈地扭曲、折叠!原本清晰的星体位置变得模糊、重叠,导航路径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纸条,变得混乱不堪!最终,这些扭曲的坐标信息,竟在星图核心……凝聚、重组成了……一片由极其古老、生僻、散发着青铜锈蚀与血腥气息的……甲骨文字符构成的……立体文本!
这文本悬浮在星图中央,散发着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遗嘱般的威压!它不再是导航坐标,而像是……一封来自远古的……死亡遗书!
“甲骨文?!”墨衡教授失声惊呼,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徐福……他……他用……殷商的……甲骨……写……遗书?!”
“韩秀英!”沈墨白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如电,射向舰桥角落那位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朝鲜裔女研究员,“破译它!立刻!”
韩秀英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颤!她看着屏幕上那扭曲、阴森的甲骨文遗书,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与……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被亵渎的愤怒!那《天符经》,是朝鲜王朝天文智慧的巅峰!是世宗大王的心血!如今,竟被徐福的污秽泪尘……玷污!扭曲成……死亡的宣告!
“是……舰长!”韩秀英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决绝!她猛地扑到主控台前,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调出所有关于甲骨文的数据库,同时,一股源自家族传承的、对《天符经》核心算法的深刻理解,如同本能般在她脑海中奔涌!
“字符……比对……开始……”
“语法……结构……解析……”
“能量……波动……频率……匹配……”
“关联……朝鲜……王室……秘传……星象……档案……”
韩秀英的指尖在颤抖,眼神却锐利如鹰。她无视了屏幕上那令人作呕的泪斑蠕动,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扭曲的甲骨文结构中。她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古老的朝鲜语腔调,仿佛在吟诵某种失传的咒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舰桥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引擎舱的净化仍在继续,但天符经星图的污染却在加速蔓延,泪斑如同瘟疫般侵蚀着更多的符文,导航路径彻底陷入混乱。归墟号如同失去了罗盘的孤舟,在信息风暴中飘摇。
“警告!星图……可信度……归零!”
“导航……功能……失效!”
“污染……正向……核心……算法……侵蚀!”
墨离的警报如同催命符!
“秀英!”藤原浩介忍不住低吼。
“找到了!”韩秀英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巨大惊骇与洞悉真相的……绝望光芒!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颤抖:
“不……不是……遗书!”
“是……是……葬仪!”
“是……彗星葬仪!”
“世宗大王……秘传……未公开的……帝王……献祭……仪式!”
“彗星葬仪?!帝王献祭?!”林语失声惊呼,测雨器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对!”韩秀英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屏幕上那扭曲的甲骨文结构,“这些……甲骨文……是……钥匙!是……触发……指令!”
“它……指向……一个……隐藏……在《天符经》……最深层的……算法……后门!”
“一个……由……世宗大王……亲自……设计……却……从未……启用……的……终极……程序!”
“程序……名称……‘扫帚星……归墟……礼’!”
扫帚星归墟礼?!彗星葬仪?!
“作用……是什么?!”沈墨白的声音冰冷如刀。
韩秀英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它……它……将……锁定……归墟号……”
“将其……转化为……一颗……人工……彗星……”
“沿着……被……泪尘……扭曲的……星图……路径……”
“飞向……一个……预设的……宇宙……深渊……奇点……”
“在……抵达……奇点……的……瞬间……”
“引爆……星槎……所有……能量……”
“连同……舰上……所有……生命……”
“作为……祭品……”
“完成……一次……跨越……维度……的……”
“帝王……献祭!”
“献祭?!给谁?!”藤原浩介目眦尽裂,怒吼道。
“给……‘天’!”韩秀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恐惧,“或者……给……徐福……想要……沟通……的……某个……‘存在’!”
“仪式……描述……‘以……王舟……为……牺……牲……燃……魂……为……炬……通……幽……明……祈……永……祚……’!”
“徐福……他……他篡改了……《天符经》……他……要……借……我们……的……命……和……船……完成……世宗……大王……的……秘仪……实现……他……自己……的……野心!”
“他要……借壳重生?!”林语瞬间明悟,测雨器纹路的光芒因极致的惊骇而剧烈摇曳,“用整个归墟号……作为他……登神的……祭坛?!”
“警报!‘扫帚星归墟礼’……程序……已被……泪尘……污染……激活!”
“倒计时……启动!”
“目标……锁定……深渊奇点……坐标……”
“星槎……航向……被……强制……修正!”
“引擎……能量……输出……被……程序……接管!”
“自毁……协议……同步……加载!”
墨离的警报声如同最后的丧钟!主屏幕上,一个全新的、散发着不祥暗金色光芒的倒计时窗口猛然弹出:00:14:59……58……57……
归墟号庞大的舰体,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猛地……转向!引擎发出不正常的、如同被勒紧喉咙般的尖啸,推动着星槎,朝着星图上那个被泪尘标记出的、散发着无尽吞噬气息的……深渊奇点——义无反顾地……冲锋!
“不——!!!”藤原浩介发出绝望的咆哮,疯狂地扑向控制台,试图夺回控制权,却被无形的程序力场狠狠弹开!
“程序……权限……超越……舰长……指令!”
“底层……逻辑……被……污染……改写!”
“无法……中断!”
“徐福——!!!”墨衡教授老泪纵横,枯槁的手指向屏幕上那蠕动的泪斑,发出泣血般的诅咒,“你……好……毒……的……计!”
沈墨白死死盯着那飞速跳动的倒计时和无法控制的航向,冰封的面具下,是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射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韩秀英:
“秀英!秘仪……既是……他设……必有……解法!”
“世宗……为何……设此……秘仪?!后门……钥匙……何在?!”
韩秀英浑身剧震!在沈墨白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逼视下,在同伴们绝望而期盼的眼神中,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闭上眼睛,家族秘传的口诀、父亲临终前模糊的呓语、以及深藏在《天符经》算法深处那些从未被理解的冗余代码……如同破碎的拼图,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为……为……”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因巨大的精神负荷而断断续续,“为……镇……压……‘荧惑’……之……乱……”
“为……平……息……‘天狗’……之……怒……”
“钥匙……钥匙是……”
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中倒映出屏幕上那扭曲的甲骨文遗书,再看向星图核心那不断增殖的泪斑,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在逻辑上完美契合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是……泪!”韩秀英失声尖叫,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是……徐福……自己的……泪尘!”
“他……用……自己的……‘情’……作为……启动……秘仪……的……‘引’!”
“也……只有……同样……源自……他……的……‘情’……才能……作为……关闭……的……‘钥’!”
“但……必须是……纯净的……未被……污染……的……‘情’!”
纯净的……未被污染的……情?徐福的?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悖论!徐福的泪尘本身就是污染源,哪里还有纯净的?!
“倒计时……00:13:45……44……43……”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