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是无序的组织增生或者功能性紊乱，形态不稳定，无法遗传，更别提复制了。”拉尔斯用一种近乎教科书式的口吻回答。
他顿了顿，补充道：“环境诱导因素占了很大比例，辐射，化学污染……没什么研究价值。”
比约恩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撇了撇嘴，“真没劲，我还以为……”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那也比咱们现在强啊！天天对着那些失败品，炸掉，记录，再炸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比约恩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和不耐烦，“我都快忘了外面太阳是什么颜色了！”
拉尔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你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比约恩？”拉尔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比约恩愣了一下，看向拉尔斯。
“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最终的成功积累数据，每一次失败都剔除了一种错误可能，想想帝国的未来，想想元首的宏伟蓝图。”拉尔斯直视着比约恩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正在创造历史，比约恩，这怎么会无聊？”
他刻意加重了“我们”这个词，比约恩眼神有些闪烁，似乎被拉尔斯这番话镇住了，又或者是在琢磨别的什么。
拉尔斯心里冷笑，这蠢货，该不会是在用这么简单的方式来试探他吧？也好，加深一下忠诚的印象。
“你说得对，拉尔斯，是我糊涂了。”比约恩连忙点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甚至带着点讨好，“为了帝国，为了元首！”他又举了举杯。
拉尔斯象征性地抬了抬杯子，心里却在计算着时间。
“不过，”比约恩话锋一转，又凑近了些，“明天的‘材料’……尤其是那些小的，也许真能带来突破。”
他的声音里再次充满了那种让拉尔斯作呕的期待。
“组长不是说了吗？‘可塑性’！”
拉尔斯感觉胃里的啤酒开始灼烧。
“希望如此。”他简短地回答，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他需要更多的酒精，来麻痹自己，来应对接下来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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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叮铃铃，刺耳的闹铃声像电钻一样钻进拉尔斯的太阳穴。
他猛地坐起，宿醉的头痛紧随而至，像是要把颅骨撑裂，该死的比约恩，该死的舒曼酒吧，该死的扎啤，更该死的是那三十个孩子。
这个念头像冰锥，瞬间刺穿了酒精带来的迟钝，他捂着额头，胃里依旧隐隐作呕，昨晚强行咽下的酒和更难以下咽的消息混在一起发酵。
瞥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七点三十一分，要迟到了。
这在平时不算什么，但今天不行，他必须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敬业”的研究员，拉尔斯甩甩头，试图把眩晕感和杂念一同甩掉。
动作僵硬地下床，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个激灵，他抓起洗漱用具，冲向狭小的盥洗室，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眼神却异常清醒。
这副尊容倒挺符合一个宿醉后赶着上班的“科研疯子”，他挤出一点笑容，看着镜中人也挤出一个，扭曲又虚假，匆匆洗漱完毕，胡乱擦了把脸。
拿起叠放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熟练地穿上，这件衣服，曾经象征着救死扶伤，现在却沾满了无辜者的血污，成了他掩盖身份和良知的道具。
“夜莺”……希望这个代号名副其实，能带来一丝黎明的歌声，而不是最终的哀鸣。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廊一如既往的空旷、洁白，灯光惨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这个地下囚笼的特殊气味。
他加快脚步，皮鞋敲击合金地板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像是某种倒计时，去地下三层。
去那个他亲手搭建，也渴望亲手摧毁的地狱。
为了“夜莺”的任务，为了那些孩子不白白牺牲，也为了他自己那点残存的人性，又或者早已经没了。
想到比约恩可能已经在实验室等着他，讨论如何更“高效”地处理那些“材料”，拉尔斯喉咙里又泛起一阵腥甜。
他强迫自己咽下去，脸上重新挂上惯有的、略带疲惫却又隐含期待的表情，表演，开始了。
“早上好，拉尔斯先生，您今天来的有点儿晚了。”比约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亢奋，在准备器械的叮当声中格外清晰，他转过头，咧着嘴，露出白得有些晃眼的牙齿，“刚刚组长宣布了个好消息。”
拉尔斯强压下胃里翻腾的不适感，将公文包放在实验台上，宿醉的钝痛还在，但更清晰的是那三十个孩子的影像，“早上好，比约恩。”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开始穿戴手套和隔离服，动作尽可能显得自然。“抱歉，昨晚上喝的有点儿多了，有什么好消息？”
拉尔斯调整着袖口，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金属器械，心沉了下去，今天，就要用那些孩子做“材料”了。
“组长要升职了！”比约恩放下手中的镊子，语气激动，“明天他要转移去黑克兰那边新组建的实验室当主管了！”
黑克兰？拉尔斯心里一动。斯文那个疯子，竟然会离开他视为毕生心血的人体进化研究？去那个战火纷飞的鬼地方？
这背后一定有更重大的项目，他必须搞清楚。
“猜猜谁会是这儿的新组长。”比约恩挤了挤眼睛，卖起了关子。
“哦？黑克兰？”拉尔斯故作惊讶，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那边局势那么乱，去那里做什么研究？”
他装作不经意地打听，试图从比约恩嘴里套出更多信息，这对“红色合唱团”太重要了。
“这就不清楚了，上头的安排嘛。”比约恩耸耸肩，显然对具体细节也不甚了了，或者被下了封口令，“你快猜猜谁是新的组长吧，哈哈哈。”
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显然对这个更感兴趣，拉尔斯心里飞快盘算，斯文走了，权力真空。
会是谁？
他看着比约恩那张兴奋的脸。
“不会是你吧，比约恩？”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带着一丝探寻，“那可真要恭喜你了。”这既是试探，也算是一种恭维，至少能让比约恩放松警惕。
“我？”比约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我哪有这个资格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这技术，能给新组长打个下手就不错了！”
笑声稍歇，比约恩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兴奋，“恭喜你，拉尔斯先生！”他咧开嘴，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现在，你，是我们第三研究所人体进化课题的新组长了！”
拉尔斯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住。组长？他？
一股荒谬感混合着突如其来的眩晕冲击着他的大脑。
这算什么？升职？在他即将背叛这一切的时候？他成了这个地狱的新主管？这意味着更大的权力，更方便接触核心数据。
但也意味着，他要亲手主持那些针对孩子的实验，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味又涌了上来。
他看着比约恩真诚（或者说愚蠢）的祝贺眼神，脸上努力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