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轻轻吸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下床,生怕惊醒了娇妻。脚刚沾地,就觉得双腿有些发虚。
“唉,是我懈怠了啊!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他喃喃自语,“这段时间光顾着当甩手掌柜,享受温柔乡,连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不行,从今天起,必须加强锻炼!”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漱完毕,当他无意中拿起妻子梳妆台上的那面小巧的铜镜时,顿时愣住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五官英挺,却有些憔悴,即使洗漱过后依旧明显。眼睑下方,赫然挂着两个淡淡的青黑色眼圈!
“嘶……”陈锋倒抽一口凉气,痛心疾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我被酒色所伤,竟憔悴至此!”他顿了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对着镜子里的倒影正色道:“自今日起,戒酒!”
“砰!”
激动之下,他一巴掌拍在了梳妆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嗯?夫君……”床榻上传来林月颜带着浓浓睡意的、软糯娇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茫然地看向陈锋的方向,“怎么了……什么声音?”
“啊!没,没什么!”陈锋心头一跳,赶紧放下铜镜,几步抢到床边,脸上堆起温柔的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散乱的鬓发,“我不小心踢到桌子了。乖,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林月颜睡眼朦胧,含糊地“嗯”了一声,像只慵懒的小猫,往被子里缩了缩,很快又沉沉睡去。
陈锋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退出卧房。
屋外,晨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整个清河村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这一户人家,寂静得能听到远处林间的鸟鸣。一股难以言喻的空寂感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筋骨,开始动手准备简单的早饭——熬点米粥。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米香渐渐弥漫开来。
粥在锅里小火煨着,陈锋走到自家院门外。
为了不吵醒林月颜,他就在院门外的空地上,摆开架势,打起了那套前世军中锤炼了无数遍的军体拳。
拳风破空,动作干净利落。这是他前世在部队打熬出来的底子,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身体,永远是革命的本钱!
陈锋一套拳刚打到一半,动作流畅,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村外寂静的土路上,由远及近,传来了清脆而密集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
很快,一行八骑转过村口的土坡,朝着陈锋家的方向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身形挺拔,正是瘦身效果显着的叶凡,就是脸还有些圆。
他身后跟着七名剽悍的军士,其中一人尤为显眼,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已近成年男子般高大魁梧,坐在马背上腰杆笔直。
八骑在院门外勒马停住。叶凡率先翻身下马,动作却显得有些别扭,落地时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大腿内侧,小声抱怨:“老头子也真是的……非得让骑马来,这几十里地跑下来,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那魁梧少年紧跟着利落地跳下马,动作矫健,落地无声。他几步走到叶凡身边,关切地问:“哥,没事吧?”
叶凡摆摆手,强笑道:“没事,颠的。”他抬头,脸上立刻堆起爽朗的笑容,冲着正在收拳调息的陈锋抱拳道:“陈兄!早啊!好兴致,一大早就起来练拳?”
他目光扫过陈锋练拳的空地,又看了看紧闭的院门,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怎么不在院子里练?地方还挺宽敞的啊。”
陈锋收势站定,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着回礼:“叶兄早。月颜还在休息,在院子里怕吵到她。”
“哦——”叶凡一愣,目光扫过他脖子下方的痕迹,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陈锋,挤眉弄眼道:“哦——明白了!陈兄,厉害啊!佩服佩服!这‘晨练’都练到院门外了,昨夜想必是……嗯,‘鏖战’至深更?”他特意在“鏖战”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锋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一声,赶紧岔开话题:“叶兄说笑了。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是侯爷那边有什么吩咐?”他目光扫过叶凡身后那七名精悍的护卫,最后落在那位格外壮硕、眼神异常明亮的青年身上。
不等叶凡回答,旁边那个魁梧少年已经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跨到陈锋面前。
他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陈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跃跃欲试的战意。
“你就是陈锋大哥?”青年开口,声音洪亮,“我叫叶承!叶林的叶,继承的承!”他抱拳拱手道。
“听说大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一首《破阵子》震得叶帅都拍案叫绝!更听说大哥曾赤手空拳打死过为祸乡里的吊睛白额猛虎!前些日子,更带着一群乡民,硬是扛住了黑风寨数百悍匪的猛攻!小弟不才,自幼也习练些拳脚把式,今日得见大哥,心痒难耐!不知大哥能否……指点小弟几招?”
他说话又快又急,都不带喘的,眼神灼灼地盯着陈锋,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强烈的挑战欲。
旁边的叶凡顿时一脸黑线,扶着额头,心中无力吐槽:你那叫粗通拳脚?那我们赤羽营里那些所谓的精锐,岂不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陈锋闻言,也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青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眼神清澈,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嗯,鉴定完毕,是个铁憨憨,纯莽夫!
陈锋回了一礼,谦虚道:“叶承兄弟过誉了,不过是些传闻罢了,当不得真。在下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敢在叶大哥和诸位军中豪杰面前班门弄斧。”
“哎!陈兄此言差矣!”叶承却不依不饶,往前又凑了一步,“我爹,还有凡哥他爹,都经常夸你!他们可不是会随便夸人的人!你肯定很厉害!陈兄,你就跟我打一场嘛!你要是不答应,莫不是……看不起我叶承?”
陈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头人形小暴龙般执拗的少年,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叶凡看着陈锋那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囧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上前拍了拍叶承的肩膀,对陈锋解释道:“陈老弟,你别见怪。我这兄弟,就是个武痴,脑子里除了打架还是打架。他见到厉害的人就手痒,非得上去比划比划才过瘾,就跟那……嗯,蜜蜂见了蜜糖似的,非得扑上去‘亲近亲近’,没什么恶意的。”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陈兄,我劝你还是答应他为好。不然啊,这小子能从早到晚缠着你。你去哪儿他跟到哪儿。吃饭跟着你,睡觉……呃,睡觉他倒是不敢。反正,他会时时刻刻求着你跟他切磋,直到你答应为止。营里不少弟兄,甚至青鸾都是这么被他烦过来的。”
陈锋:“……”
看看叶凡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再看看叶承那几乎要放出光来的、充满渴求的双眼,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看来这顿打……啊不,这场切磋,是躲不过去了。
“好吧。”他点点头,“既然叶承兄弟如此盛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们得离这院子远一点。我夫人还在休息,不能打扰到她。”
“好嘞!”叶承一听陈锋答应,顿时大喜过望,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陈兄放心!咱们就去村口那片空地,地方大,保准吵不到嫂子!”
说罢,他便兴冲冲地带头向村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活动着手腕脚腕,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爆响声,看得出来是兴奋到了极点。
陈锋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叶凡和其余几名亲卫,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也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
陈锋和叶承各自走到场地一边,相隔数丈站定。
叶承早已按捺不住,原地蹦跳了几下,活动着手腕脚踝,双拳紧握又松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像一头即将出闸的猛虎,目光灼灼地锁定着陈锋。
陈锋则显得淡然许多,只是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拉伸着筋骨,呼吸平稳,眼神古井无波。
叶凡站在两人中间,清了清嗓子,充当起了临时的裁判。
“咳咳!规矩我再说一遍!”他一脸严肃地宣布,“第一,赤手空拳,不许用任何兵器,也不许使阴招,比如撒石灰、戳眼睛之类的!第二,切磋而已,点到为止,不许下死手,谁要是先把对方打趴下站不起来,就算赢!都听明白了吗?”
陈锋点了点头。
叶承则迫不及待地吼道:“明白了凡哥!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叶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看向旁边那六个伸长了脖子、一脸兴奋的亲卫,警告道:“你们几个,都给我站远点!别碍事!也别瞎起哄!”
那六个亲卫轰然应诺,却都挤眉弄眼,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开盘了开盘了!赌叶承这小子几招能把陈公子放倒!”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压低声音起哄。
“我赌三招!”另一个精瘦的汉子接口。
“三招?你也太小看叶承那怪力了!我赌一招!陈公子看着文弱,怕是连叶承一拳都接不住!”一个络腮胡老兵瓮声瓮气地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旁边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兵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我看未必。陈公子下盘极稳,眼神沉凝,绝非庸手。我押陈公子能撑过十招!”
“老赵,你疯了吧?叶承那力气,你又不是没领教过!赤羽营里谁能硬接他三拳?”精瘦汉子不信。
“就是!陈公子诗词是厉害,可这拳脚……”带疤老兵也不看好。
那被称作老赵的老兵没再争辩,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场中气定神闲的陈锋,低声道:“陈公子,您可得争口气啊!让这莽小子也吃吃瘪!兄弟几个平时可没少被他捶!”
“陈公子!加油啊!”一个络腮胡亲卫突然高喊。
“对!陈公子!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另一个高个子亲卫也跟着起哄。
“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没错!我们哥几个的‘身家性命’,可都押你身上了!”
一时间,加油助威之声此起彼伏,但无一例外,全都是给陈锋加油的。
陈锋听到场边隐隐传来的“加油”声,有些诧异地侧头看了一眼。这几个老兵,怎么不给他们的小将军打气,反而给自己鼓劲?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场外。他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微分开,不丁不八地站定,双手自然垂于身侧,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沉凝如山,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为了一体。
“双方准备——”叶凡的声音响起。
叶承低吼一声,双拳紧握,浑身肌肉贲张,眼神如电!
陈锋目光平静,气息悠长。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