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夜。
“——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继承人!顾家表妹不是有花无果,驾鹤归西了吗?”
十足焦躁,盛春秋背手,在阴暗的房间里来回转圈。
落地窗后,摩洛哥风格的庭院拥抱泳池。圆拱回廊没进夜色,顶上影影绰绰几道身影,全副警戒。
而盛春秋赴宴正装,不耐烦,反复踢踏脚下的地毯,让人心烦。
椅中人只微微一笑。
“唐先生,您还笑!”
多少被激得歇斯底里,盛春秋攒起宽眉,虎爪般大手攥拳扶额。
“都什么时候了!
“人你们绑来,打得不成样子!我正等消息——
“Fri-Night那位太岁,突然就成了顾家私生子?
看唐权居然毫无反应,盛春秋把心一横:
“不是我盛某人危言耸听:顾家我吃不到嘴里,唐先生您也一分别想沾染!
“什么一统闵州;没钱?放屁!”
大手一扫,拇指上白金家徽扳指明亮一闪。
盛春秋继续踱步。于他,可不止盛家压过仪家那么简单:
他为纽交所上市所造的亏空若不填,盛家……
突然,他想起什么。
唐权。
他是何等人物?
二十年前下克上,眼前的男人杀出血海,登顶黑道。
他老谋深算,牢牢把闵州暗面尽掌一人之下。
顾芳染私生有子,唐权会……不知情?
动作乍然僵硬。猛地,盛春秋虎顾。
阴影里,他却正对上唐权的目光。
一瞬。
悚然,盛春秋仓皇躲开。堂堂四大财阀……退缩角落。
立时,他安静下来。
此时,房里寂寂无声。只有扶手椅里男人幽幽开口。
“……那孩子,”
嗓音如降深海。
“……叫什么来着?”
“会长。顾慕飞。”
阴影里,黑衣男子恭顺站出,鞠躬回答。
“……有意思。”
凭空,唐权手指一抹,像抹去齑粉。
缩在角落,盛春秋脸色灰白,只冷眼旁观黑衣男子领命退出。
唐权不疾不徐:
“闵州……何时也沦为小孩子的游乐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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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地标大厦前,车轮碾开街边水色,徐徐停稳。时值寒冬,闵州沉在铅灰雨幕里,闵秀与兰舟两道山峦在天际蛰伏。
welsh撑开伞,转身拉开后车门。
脚下踏破薄薄水渍,修身长影,顾慕飞一袭利落深黑套装。
白衬衣盖住手腕与黑手套边;青金领带极简平整,心口用领带夹平稳夹住,白金链子隐隐摇晃。
雨光反衬,连嘴角笑容也沁透寒意。
“顾先生。”
他刚从车前迈步,大厦前,青年早在雨中等待多时,自动门两边闪开:
“董事长正在办公室恭候。”
不为所动,顾慕飞穿门而入,步伐一气呵成。
一连几日,他故意推掉盛春秋的邀约,并非全为吊对方胃口。
但他执意公开高调莅临盛世利永,自然,有他的考量。
眼前青年恭敬护送,他们径直来到行政办公室。
对这套办公室,顾慕飞心里早有准备。
“董事长,顾先生驾临。”
话音未落,门扉后露出年轻的美人面。
美人专业地接过任务,身姿随高跟鞋婀娜,领顾慕飞与welsh纵穿秘书处。
女秘书们纷纷停下手中闲活,注视顾慕飞英俊的侧脸目中无人,徐徐走过。
“盛总,顾先生。”
盈盈推开大门,女秘书让在一旁。
不待吩咐,她又识趣和welsh退出,把门在身后关实。
偌大行政办公室视野极佳,幕墙探出,侵吞半座闵州城。江城风雨飘摇;室内却宽阔透亮。
窗侧不远,小叶紫檀的办公桌原木不加雕刻,状如伏虎,在房间中央横跨。
桌后,盛春秋十指交叉,稳坐钓鱼台。
抬眼,像这才想起顾慕飞今日的拜会,盛春秋假模假式郑重起身:
“顾先生!百忙之中啊!盛世利永蓬荜生辉。”
他大手旁边一挥:
“您随意。”
这次,顾慕飞也直接免去客套。他无意与盛春秋握手,径直在沙发上潇洒落座:
“盛总依然好大排面,”
顾慕飞微笑:
“顾某叹为观止。”
“顾先生拿我说笑。在闵州,若说大排面,哪里轮的上盛某人啊。”
知道顾慕飞揶揄他的秘书处,嘴上随意应付,盛春秋也在对面雍容落座。
两人中间,灵璧石条几坚硬横亘。茶已沏好。名家紫砂壶与公道杯暖气氤氲,废茶篓里茶叶不知糟蹋过几轮。
显然,盛春秋等顾慕飞不止一时半刻。
“顾先生,尝尝新茶?”
说罢,盛春秋已将茶斟到半满。
“我这点爱好,每年只得一点。您那位……戴先生。他都称赞不错。
“顾先生,您可不要不领情啊。”
顾慕飞肃杀微笑,挑起一边眉锋。他今天就是来登堂入室、拍打盛春秋的脸:
“盛总先想想身后事吧。”
敬茶的手僵在半空。
转手,盛春秋倒把茶盏潇洒放下了。
他声若洪钟:
“好。顾先生快言快语;倒显得盛某拘泥。
“您手下戴先生旁敲侧击又点到即止……啧啧,顾先生教的好话术。若说顾先生不计前嫌,我也绝非不识好歹。
“只是吧——”
说着,盛春秋玩味般一顿。
把茶盏递送嘴边,他浅浅一抿,只道:
“好茶。可叹顾先生无缘。”
待品完这盏茶,盛春秋这才不慌不忙,徐徐接上刚才话口:
“……不是舅舅我不赏面子。眼看过年,外甥才上门认舅……太晚了吧?舅舅家,不缺亲戚。
“你说呢,顾先生?”
盛春秋紧盯住顾慕飞。
在目光威压下,顾慕飞笑容深不可测。他并不急于表达意见。
指尖来到深黑西服领口。从怀中,他抽出一只小巧白信封。封面干净,空无一字。
黑手套指尖压住,顺茶几,他把信封推到盛春秋眼前:
“盛总,请。”
这场景似曾相识。
立即,盛春秋大惊失色。
七年前——
盛春秋强自镇定,但几乎压不住手上发抖。
他迟疑拿起信封。
纯白的信封像在燃烧;打开后,里面的内容更灼灼烫眼。
两页单薄的纸,盛春秋几乎只敢惊鸿几瞥。
慌忙,他就又把信封原样塞回。
在他粗壮的腿上,他扣住信封的手张开也不是,攥紧也不是,脸色更青红不接,鼻梁旁肌肉隐隐跳跃。
牙缝里,盛春秋挤出声音:
“……顾先生,你威胁我。”
对面,顾慕飞却不疾不徐。他身体威压前倾,反而比刚才更坦诚:
“盛总了解:若我当真威胁,这信封……”
他手指轻点上盛春秋手背。
“就不会在盛总手中。”
盛春秋哑口无言。
他与顾慕飞打交道,时间确实不短。
七年前,顾慕飞问鼎Fri-Night。他使计将四大财阀约定一处,手段依样如此:
每人面前,只一个不起眼小信封。
回想起那天,盛春秋仍像深刻骨髓,清晰难堪:
那时,他心想,什么灰色地带臭小子,他根本看不上。
但四大财阀都不想眼看黑道独大。
会议室里,除顾家老朽再度告病,三位家主齐齐聚首,彼此心照不宣。
略感无聊,更像打发时间,盛春秋随手打开自己面前的信封,权当消遣。
信封里只单薄几张纸。
可映入眼帘,竟是他梦寐以求仪氏财阀商业机密!
遣词用句,正中七寸;细述条陈,全在痛点。
不禁,盛春秋兴奋:在闵州,竟有这么有用的人!若能收在自己旗下,物尽其用……
既得意又紧张,盛春秋暗暗心底打鼓;一抬眼,他却直直对上在场其他两家的眼神。
此时,每人手中都同样一只打开的小信封。
互扼咽喉,财阀各自讪讪……
——今时大不同往日:此刻盛春秋压住的,正是……自家的财务亏空。以及……他与黑道勾结搞非法融资的……间接证据。
“盛总。”
嗓音干脆、冷静,不带感情,打断思索。
尽管顾慕飞语气不能更开诚布公,盛春秋却只觉冰雪当头,从头凉到脚跟。
“若盛总不弃,”
说时,顾慕飞玩弄手指。
“盛家小麻烦,顾某能助一臂之力。盛总没必要插手金融。
“实不相瞒……”
嘴角笑容意味深长。
“……融资一事,市警局正限时破案。
“盛总,您也不想今年盛家的股价……太难看吧?”
“……哼。顾先生倒两头做人。”
抛开伪装,盛春秋冷眼一眯,虎视眈眈。
不管两鬓灰白薄汗涔涔,他抖擞精神,拿出盛家骨子里的强干:
“顾先生难道初出茅庐,不懂说话容易做事难?
“没有方案,只在盛某面前天花乱坠,怎见顾先生诚意手段?”
——盛春秋仍在刺探虚实。
“可巧。”
顾慕飞却十足坚定,目光一直照进盛春秋发虚的眼底:
“顾某手上有个拆迁建设,年前就能见到红头文件。利润……足以让盛家翻盘。”
没错。只为了让苏梨脱险,破苏雁的遗产阳谋……
他要给盛家奉送上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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