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于少卿的府邸内,书房的灯火依然明亮,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难以平息。
他凝视着摊开在案前的疆域地图,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纸张,飘向了遥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鳌拜那日益嚣张的权焰,月隐松那潜藏在温和表象下的狰狞阴谋,还有郑兄远在南海的误解与怒火,这一切如同一张张无形却坚韧的巨网,从四面八方将他缠绕,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
“少卿,夜深了,还在为朝堂上的事情烦心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沙凝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茶,莲步轻移,款款走进。
于少卿接过触手温热的茶碗,轻抿了一口,参茶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朝堂之事,风波诡谲,固然棘手,但终究只是浮于水面的波澜。”
“我更担心的是,月隐松那老狐狸真正的图谋究竟是什么,以及……圆圆妹妹。”
放下茶碗,他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深切的忧虑。
“圆圆?”沙凝玉闻言,心也跟着揪紧了。
陈圆圆,那个身负沧澜璧、流淌着楼兰血脉的女子,更是月隐松阴谋中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她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安全?”
“她还在吴三桂的身边。”于少卿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我曾派人暗中打探过,吴三桂对她,依旧是那份近乎偏执的痴迷,将她安置在京郊一处极为僻静的别院之中。”
“名义上是金屋藏娇,百般呵护,实则与软禁无异。”
“月隐松那老贼,对此似乎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暗地里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沙凝玉秀眉紧蹙,沉吟道:“吴三桂此人,反复无常,野心勃勃,乃当世枭雄。圆圆妹妹待在他身边,无异于与虎谋皮,终究是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雷。”
“是啊。”于少卿起身,缓步踱至窗边,望着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眼神深邃。
“我必须去见她一面,无论如何,也要劝她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陈圆圆,那个他儿时从乱世中救下、视若亲妹的女子,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身负九元璧重要使命的女子,继续深陷于吴三桂编织的情感泥潭与权谋漩涡之中。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于少卿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便服,悄然避开了府内外的耳目,独自一人,策马向着京郊吴三桂为陈圆圆所置办的那处别院而去。
那别院选址极为讲究,位于京城一隅,远离尘嚣,闹中取静。
院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精致与婉约。
显然,这是吴三桂为了投其所好,不惜花费重金,刻意营造出的秦淮旧梦。
于少卿凭借胸前幻影璧的微弱感应,如同暗夜中的幽灵,轻易避开了吴三桂府上布置在明处暗处的重重哨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别院的深处。
在一处临水的雅致水榭旁,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令他牵挂的熟悉身影。
陈圆圆身着一袭素雅洁净的月白色罗裙,正临水而坐。
她纤纤玉手轻柔地拨弄着面前的琴弦,悠扬的琴声如泣如诉,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淡淡哀愁,萦绕在水榭之间。
岁月似乎格外眷顾这位绝代佳人,她的容颜依旧那般倾国倾城,只是那双明媚的眼眸深处,却多了一份历经乱世浮沉的沧桑与疲惫。
于少卿心中微微一动,脚步放得更轻,缓缓上前。
“圆圆妹妹。”
他用带着一丝疼惜的语气,轻声唤道。
琴声戛然而止。
陈圆圆娇躯猛地一颤,霍然抬头。
当她看清来人是于少卿时,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但随即便被一种更为复杂、甚至带着些许慌乱的情绪所取代。
“少卿……哥哥?”她放下手中的瑶琴,缓缓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担心你。”于少卿的目光坦荡而真诚,没有丝毫掩饰。
“吴三桂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与他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可以毫不犹豫地背信弃义,今日能背叛大明,明日就能背叛任何人。”
“这样的人,迟早会引火烧身,自取灭亡。你继续待在他的身边,实在太过危险了。”
陈圆圆闻言,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哥哥的一片好意,圆圆心领了。”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是……圆圆不能走。”
“为什么?”于少卿眉头瞬间紧锁,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你难道不知,你楼兰后裔的血脉,以及你腕间的沧澜璧,都是月隐松那老贼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他如今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待最佳时机。一旦时机成熟,他随时都可能对你痛下杀手!”
陈圆圆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于少卿,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奈、挣扎,却又带着一丝外人难以理解的执拗。
“哥哥所说的一切,圆圆并非不知。”
“只是,有些命运,似乎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早已注定要与他纠缠不休。”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枚散发着淡蓝色幽光的沧澜璧手链,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他吴三桂,虽说辜负了天下人,是个反复无常的奸佞小人,但唯独……唯独不曾真正负过我。”
“在这颠沛流离的乱世之中,是他,给了我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安稳之所,也是他,给了我一份……一份或许扭曲,却又无比真实的偏爱与庇护。”
于少卿听她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吴三桂对陈圆圆的那份痴迷,早已深入骨髓,甚至达到了某种病态的程度。
正是这份近乎疯狂的痴迷,让吴三桂即便在后来裂土封王,甚至僭越称帝之后,也依旧对陈圆圆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甚至不惜为了博她一笑,做出许多在世人看来荒唐至极的事情。
但这种沉重如枷锁的爱,在旁观者看来,却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是悬于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圆圆妹妹,你当清醒一些!”于少卿试图唤醒她。
“吴三桂那永无止境的野心,迟早会将他自己,以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一同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若执意留下,恐怕最终也会被卷入那无情的漩涡之中,难以脱身,甚至……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