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在凌晨三点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峰盯着培养舱里流转的荧光液体，左手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在腕间洇出深褐的痕迹。
他能感觉到伤口在一跳一跳地疼，像有根细针在挑开皮肤——那是方才急于拆实验设备时，被金属棱角划开的三寸长口。
但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培养舱里的基因链上，那些由碳基碱基对和硅基晶体链交织的螺旋体，正随着艾丽娅输入的脉冲电流泛起淡蓝色光晕。
\"第17号融合片段偏移0.3纳米。\"艾丽娅的声音像浸了月光的银铃，她的指尖悬在操作台上，硅基皮肤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需要调整离子束频率。\"她转头时，耳后淡紫色的光纹正以每分钟72次的频率明灭——那是离星人专注时的生理特征，林峰记得她曾说过，这频率和离星的晨昏交替周期一致。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右手快速在控制屏上划出几道指令。
纳米机器人的嗡鸣声陡然提高，培养舱内的液体泛起细密的涟漪。\"这次应该能卡住结合位。\"他盯着数据屏，心跳声盖过了仪器的嗡鸣，\"如果成功，就能把融合稳定性从82%提到......\"
\"叮——\"
实验室门被推开的瞬间，林峰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李将军穿着作战服，肩章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攥着个黑色平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林博士，\"他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刘强刚带着特警队完成第三轮布防，防御工事能撑住常规火力，但......\"他扫过培养舱，顿了顿，\"王丽那边截获了段加密通讯。\"
艾丽娅的光纹突然转为刺眼的猩红。
这是离星人警觉时的反应，林峰记得她解释过，类似人类瞳孔骤缩。\"是'纯净地球'？\"她的尾音微微发颤——那个极端组织已经制造过三次爆炸，最近一次就在三天前，炸掉了离星人设在郊区的能源站。
李将军没说话，只是把平板转向他们。
屏幕上跳动着乱码般的数据流，最后定格成张模糊的照片：五个戴黑头套的人正往背包里塞管状物体，背景是废弃的水泥厂——那是\"纯净地球\"已知的据点之一。\"他们在组装电磁脉冲装置。\"李将军的拇指重重按在照片上，\"如果在实验室五百米内引爆，所有电子设备都会瘫痪，包括你们的基因库。\"
林峰感觉后颈泛起凉意。
他和艾丽娅花了三个月才把硅基基因链拆解成可融合的片段，所有数据都存在实验室的主服务器里。
要是服务器被Emp摧毁......他不敢往下想，手指无意识地抠住实验台边缘，伤口的血又渗了出来，在台面上晕开个暗红的圆。
\"我让刘强加派了两队人守外围。\"李将军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实验服传来，\"另外，医疗组半小时前就到了，在走廊等着。\"他指了指林峰的手，\"你现在去处理伤口，最多十分钟，我让小吴替你看着培养舱。\"
林峰刚要反驳，艾丽娅的手已经覆上他的手背。
她的皮肤比人类凉三度，却带着种硅基特有的温润，像握着块被月光晒暖的玉石。\"去。\"她的光纹转为柔和的橙黄，那是离星人安慰时的颜色，\"你的血滴进培养液里，会影响硅基蛋白的折叠率。\"
林峰低头，这才发现有两滴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操作台上，正往培养舱的接口处缓缓渗去。
他抿了抿唇，扯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转身时瞥见陈涛还守在监控屏前，眼镜片上反着幽蓝的光。\"陈工，每五分钟报次融合进度。\"他叮嘱了句，跟着李将军走出实验室。
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医疗兵小吴举着镊子等在急救室门口，见林峰过来，立刻拉开门：\"林博士，您这伤口得缝七针......\"
\"五针够了。\"林峰坐在椅子上，盯着墙上的电子钟——凌晨三点十七分。
小行星撞击还剩14天20小时53分。
他看着小吴用碘伏擦拭伤口，白色的泡沫渗进血里，疼得他攥紧了椅子扶手。
余光里，李将军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把热成像仪全布到后山，他们上次就是从那里摸进来的......对，包括红外干扰器......\"
\"好了。\"小吴剪断最后根缝线，\"别碰水，三天换次药......\"
\"谢了。\"林峰扯过白大褂裹住手，转身就往实验室跑。
刚推开门，就听见陈涛的惊呼：\"林博士！
融合进度跳到89%了！\"
培养舱里的液体正在剧烈旋转，原本交织的碳硅基因链突然像被无形的手理顺了，银蓝色的硅基片段精准地嵌入碳基螺旋的凹槽里。
艾丽娅的光纹亮得刺眼，她的指尖在操作屏上翻飞，每按次就有串绿色数据弹出来：\"离子束频率匹配！
纳米机器人修复速率达标！\"
林峰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扑到操作台前，颤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只要按下这个键，融合基因链就会被锁定，后续的人体实验就能启动。\"这是赛伦给的模板起作用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艾丽娅，你之前说的硅基热稳定性参数......\"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
实验室的红灯开始旋转，监控屏上的十几个画面同时跳动，最后定格在西北角的围墙——五个黑影正攀着藤蔓往上爬，其中两人肩上扛着长方形的金属箱。
\"是电磁脉冲装置！\"陈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要炸服务器！\"
林峰的大脑瞬间空白。
他猛地转身冲向门口，却被艾丽娅拽住胳膊。\"你留下！\"她的光纹全变成了刺眼的红色，硅基手掌几乎要掐进他肉里，\"我去叫刘强！\"说着她抓起桌上的通讯器，银色的裙摆在地面扫出道残影。
\"林博士，跟我来！\"陈涛已经抱起装有备份基因数据的金属箱，\"服务器机房在负一层，我带您去......\"
\"不用。\"林峰扯掉还在渗血的绷带，鲜血立刻染红了袖口，\"我要看着融合完成。\"他重新站到操作台前，手指按在确认键上，\"陈工，把所有权限切到手动模式。\"他盯着培养舱里的基因链，每分每秒都像有把刀在割心脏，\"就算他们炸了服务器，我也要在最后一秒把数据传出去。\"
走廊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刘强的吼声透过门传进来：\"一组封死东侧！
二组跟我上围墙！
注意他们的金属箱，别让那玩意儿靠近实验室！\"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枪响，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
林峰数着枪声的间隔——七声，九声，突然变成连续的点射。
他的额头沁出冷汗，左手的伤口又开始疼，疼得他几乎握不住操作笔。
\"融合进度92%。\"陈涛的声音在发抖，\"还有三分钟完成锁定。\"
实验室的门被撞开的瞬间，林峰差点栽倒。
艾丽娅冲进来，发梢沾着血，右肩的衣服被划开道口子，露出下面泛着微光的硅基皮肤。\"刘强他们挡住了。\"她喘着气，光纹还在急促地明灭，\"但还有两个漏网的，往服务器机房去了！\"
林峰的手指重重按下确认键。
培养舱里响起清脆的\"滴\"声，基因链的银光骤然暴涨，像道被困住的闪电。\"数据已锁定。\"他抓起桌上的移动硬盘，塞进艾丽娅手里，\"带着这个去指挥中心，用离星的量子通讯传输出去。\"他转身看向陈涛，\"你跟她一起，保护好数据。\"
\"那你呢？\"艾丽娅的光纹突然变成了离星人悲伤时的暗紫，\"林峰......\"
\"我要守着培养舱。\"他扯出个苍白的笑，\"万一他们炸了这里，至少得让样本存活到最后一秒。\"他推着艾丽娅往门外走，听见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天花板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快走！\"他吼道，\"这是命令！\"
艾丽娅的硅基手掌在他手背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转身冲了出去。
陈涛抱着金属箱紧随其后，实验室的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
林峰看向培养舱。
基因链的银光已经稳定下来，像条被驯服的银河。
他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是张他和艾丽娅的合照——那是上个月在实验室外的梧桐树下拍的，她的光纹是温柔的暖黄，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背景是离星飞船投下的淡紫色光晕。
走廊里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接着是皮鞋踩过碎玻璃的声音，越来越近。
林峰抓起操作台上的金属扳手，背靠着培养舱站定。
门把手动了动，然后被暴力撞开。
两个戴黑头套的人冲进来，其中个扛着的金属箱还在冒烟——显然是被特警击中过，但外壳勉强保持着完整。
\"不许动！\"领头的男人举起枪，枪管在发抖，\"把培养舱的控制权交出来！\"
林峰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白上还沾着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刘强他们的。\"你们炸了也没用。\"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轻，\"数据已经传输出去了，就算你们现在引爆，人类也能带着融合基因离开地球。\"
男人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
林峰能闻到他身上的火药味，混着血腥气。
他想起艾丽娅说过的谚语：\"当星尘落进伤口，那里会长出最亮的星。\"此刻他左手的伤口还在疼，但疼得很清醒，清醒得能听见培养舱里基因链稳定的嗡鸣。
\"砰——\"
门后突然传来更大的枪响。
男人的眉心绽开朵血花，直挺挺倒在地上。
刘强举着枪冲进来，特警服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脸上有道新鲜的抓痕。\"林博士，没事吧？\"他踢开另个已经吓瘫的袭击者，\"王丽刚才截获消息，他们还有后招......\"
林峰没听见后半句。
他的视线落在墙上的电子钟上：凌晨四点零三分。
小行星撞击还剩14天19小时17分。
而培养舱的屏幕上，融合进度显示着：100%。
通讯器突然在刘强耳边响起。
他接起，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李将军，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好，我马上带人过去。\"他挂断通讯，看向林峰时，眼神里多了种说不出的沉重，\"林博士，王丽那边又有新发现......\"
林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想起实验室窗外的梧桐叶。
此刻应该起风了，那些叶子会沙沙作响，像在复述某个未被说出的秘密——有些星尘，注定要在末日来临前，绽放成最亮的光。
而有些风暴，才刚刚开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