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域城的秋意带着铁锈味，吴记杂货铺的雷纹招牌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铺子里从卯时就挤满了人，雷破一个人搬货搬得胳膊发酸，吴依依在柜台后拨算盘，指尖都快磨出茧子——这半年生意越发红火，单靠引雷教那三个帮工和隔壁王掌柜偶尔搭把手，早已忙不过来。
“去城西看看。”吴奎把最后一袋灵米扔给雷破，拍了拍手上的灰，“听说那边有个人口贩卖场，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回来。”
城西的贩卖场藏在屠宰巷深处，腥臭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木栅栏圈出半亩地，里面挤满了被铁链锁着的奴隶，有老有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得像块石头。栅栏外挤满了买主，唾沫星子混着吆喝声，把人当牲口一样挑拣。
“瞧这丫头，十三岁，能劈柴能洗衣，只要五十块灵石！”个络腮胡奴隶主扯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女孩的手腕被铁链磨出了血，却连哭都不敢哭。旁边的奴隶主不甘示弱，踹了脚地上的中年修士：“筑基初期，废了丹田，当杂役最划算，八十块！”
吴依依的银项圈在颈间转了半圈，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袋里的雷符。她看见个穿拾骨帮服饰的人，正指着个瞎眼老妪讨价还价，那老妪怀里还抱着个饿得直哭的婴孩——这场景比血牙场的斗兽更让人心头发紧，至少斗兽场还有反抗的余地，这里只有任人宰割的绝望。
“吴管事来了！”个胖奴隶主眼尖，老远就点头哈腰地迎上来，手里还牵着个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上满是鞭痕，却梗着脖子，眼神里藏着点不服输的火苗，“这小子是从魔雷泽抓来的，能识草药，劈雷木也利索，您要不要瞧瞧？”
吴奎没理他，径直走到栅栏最里面。那里锁着个穿粗布褂子的妇人，怀里紧紧搂着个男孩，见有人过来，她突然跪下去，膝盖撞在石板上“咚”地响：“求求您买下我们吧！我会算账，会缝补，我儿子还会认灵米的好坏！”
男孩被吓得直哭，妇人却死死按住他的头，不让他抬头看奴隶主的脸色。吴依依的心猛地一揪——那妇人算账的手指虽然粗糙，指尖却有常年拨算盘的薄茧，不像普通奴隶。
“这俩是永夜木林宫的逃奴。”胖奴隶主凑过来，压低声音，“男的原是宫里的账房，被查出私藏灵米，丹田废了扔出来的，女的是他婆娘，那小的……”他嘿嘿笑了两声，“留着能调教成好帮手。”
吴奎的目光落在妇人怀里的男孩身上，那孩子虽然吓得发抖，却偷偷从母亲怀里探出头，飞快地扫了眼旁边筐里的灵米，小声说：“娘，那是陈年灵谷，潮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
吴依依突然开口：“这三人我要了。”她指尖在袖袋里捏了捏，那里藏着枚雷磁印，是准备用来标记奴隶的，此刻却觉得有些发烫。
“小当家的好眼光！”胖奴隶主眼睛一亮，“这三个加起来，给您算三百块灵石？”
“一百五。”雷破不知何时也来了，就站在栅栏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男的丹田已废，女的带着孩子干不了重活，也就那小的有点用。”他指了指旁边个壮实的汉子，“再加他，两百块。”
胖奴隶主脸一僵，刚要还价，看见雷破手里捏着的雷光符——那符上的雷纹比引雷教的法器还精纯，顿时歇了心思：“成交！”
办手续时，吴依依看见登记册上写着“账房周明，妻柳氏，子周小安，奴籍编号734”，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像在划着人的骨头。她让雷破把锁链解开，柳氏抱着周小安，腿一软差点跪下，被吴依依扶住：“不用跪，以后在铺子里干活，管吃管住，每月还有月钱。”
周明猛地抬头，眼里的麻木裂开道缝：“您……您说真的？”
“老子的铺子，还能骗你不成？”吴奎把刚买的壮实汉子往周明身边一推，“这是石夯，以前是挖矿的，往后你们搭伙干活。”石夯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灵米糕——是雷破刚才塞给他的。
离开贩卖场时，周小安突然挣脱母亲的手，跑到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面前，把怀里的半块灵米糕塞给她。那女孩头发枯黄，穿着件破烂的雷纹裙，正是半年前在血牙场见过的，被铁山救下的那个修士的女儿，后来父亲死了，她也被卖进了这里。
吴依依看着那女孩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兽，却在接过米糕时，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她突然转身对胖奴隶主说：“那女孩我也要了。”
这次没等奴隶主开价，吴奎直接扔过去五十块灵石：“别废话，赶紧办手续。”
回铺子的路上，石夯扛着周明，柳氏牵着周小安，吴依依拉着那个叫阿草的小女孩。周小安好奇地打量着吴依依的银项圈，突然说：“姐姐，你的项圈上有雷纹，是雷灵天裔族的手艺吗？”
吴依依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你还懂雷纹？”
“爹教的。”周小安挺了挺胸，“我爹以前是永夜木林宫最好的账房，能算出灵米里的水分！”周明的脸微微发红，却挺直了些腰杆。
阿草一直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吴依依的衣角，路过家卖糖人的摊子时，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奎看见了，直接买了个雷鸟形状的糖人塞给她：“吃吧，以后跟着老子，有糖吃。”阿草咬了口糖人，甜津津的，眼泪突然“吧嗒”掉在糖人上。
铺子里的人见买了新帮手，都围过来瞧。王掌柜的伙计送来了新蒸的灵米糕，雷青教石夯怎么搬灵米才省力，吴依依拉着柳氏去看账房，周明看着铺子里的算盘，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像是在隔空拨算珠。
暮色降临时，吴奎让雷破把后院的空房收拾出来，给新来的人住。周明摸着干净的被褥，突然对柳氏说：“孩他娘，这铺子里的雷纹窗，比永夜木林宫的还结实。”柳氏没说话，只是把周小安和阿草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的绳上，风吹着，像挂起两面小小的旗子。
吴依依坐在柜台后，看着账本上刚添的名字：周明（账房）、柳氏（缝补）、周小安（识灵米）、石夯（搬运）、阿草（杂役）。笔尖划过纸面，这次的声音轻快了些。她抬头看见雷破在教阿草怎么辨认雷符的真伪，那女孩学得认真，眼里的怯懦正一点点被好奇取代。
“明儿起，教他们练基础雷诀。”吴奎突然说，手里转着酒葫芦，“不求多厉害，至少能护着自己。”
吴依依抬头看他，又望向雷破。雷破正在给石夯演示怎么用雷光符劈柴，符纸炸开的雷光映在他黝黑的脸上，亮得很。她突然想起贩卖场里那些麻木的眼神，此刻觉得，铺子里的灯，好像比往常更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