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弦的余音在庭中散尽,纸灯笼的微光映着夏油杰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抬眸,望向席位上的五条悟,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短暂相接——只这一瞬,彼此心照不宣。
五条悟指尖轻叩矮几,银睫下的蓝瞳里闪过一丝玩味,夏油杰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目光扫过席间女宾,夏油杰眼底掠过一丝冷淡。
有些女子神情局促,指节紧攥衣袖,眼神游离不定;还有些则刻意低眉顺目,可微微绷紧的颈线暴露了警惕。
五条家这场相亲宴,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和算计?她们到底是冲着五条悟本人来的,还是奉了某些人的命令?
\"夏油僧侣,感谢你的献奏。\"
一道威严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夏油杰的思绪。他侧首,对上五条康政微沉的面色。
这位五条家主眉头紧蹙,指节在案上轻叩,语调虽稳,却已经暗藏不悦,\"但着曲目……是否不太合适呢?\"
夏油杰唇角的弧度不变,心底却隐隐叹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五条悟的父亲至少会是个能辨利弊的聪明人,可现在看来……太过迂腐守旧了些。
\"家主大人——\" 他正欲开口解释,却忽然被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截断。
\"啪、啪、啪。\"
五条悟靠在凭几上,姿态慵懒而随意,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父亲的怒意,他微微歪头,笑得肆意。
\"父亲,我倒是觉得夏油僧侣的演奏……很符合现在的场景啊。\"
\"悟!\"
五条康政脸色一沉,斥声几乎同时炸响,威严得不容置疑,他指尖重重敲在案上。
\"这可是你的相亲宴!不论如何,这首曲子就是不合时宜!\"
他真正恼怒的,其实并非曲目本身,而是五条悟又一次当众驳他颜面。
席间女宾们皆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卷入这场父子争执。
然而,那位坐在末席的平民少女却像是坐立不安,手指绞紧了衣角,目光不时飘向厅外——仿佛在等待什么信号。
五条悟唇角微勾,懒洋洋地执起酒杯啜饮一口,眼睛却盯住了她。
——这场“相亲宴”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五条悟慢悠悠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女宾席间随意点了几个方向,语调散漫得像是在挑选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她,她……还有你。”
被指中的小夜心脏猛地一缩,但面上仍维持着娇怯温顺的模样,睫毛轻颤着抬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羞赧之色。
“悟大人……?”
然而,下一秒,五条悟的嗓音陡然转冷——
“全都抓起来。”
话音未落,守在檐下的武士已拔刀鱼贯而入,刀鞘与和服下摆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小夜的指尖顿时掐入掌心,指节泛出森白。她意识到——五条悟根本没打算给她们辩解的机会,她们的刺杀计划早已暴露!
不能再等了!
就在武士逼近的刹那,小夜骤然发难!她猛地拔下鬓边一支素色发簪,簪尖在烛火下泛着幽暗的翠绿冷光——显然淬了剧毒。
借着众人骚动的瞬间,她身形一矮,宛如一条滑溜的鱼,猛地冲向主座上的五条悟!
“有刺客!大少爷小心!” 一旁的五条恭瞳孔骤缩,失声高喊。
五条悟眉梢微挑,却不见慌乱,手往檀木矮几下一探,抽出一把短协差。
“锵!”
冷光一闪,堪堪架住迎面刺来的毒簪,金属碰撞声刺耳尖锐。小夜一击不成,袖口倏然翻抖,一把雪白粉末扬出,直扑五条悟面门!
毒烟? 五条悟眸光一凛,迅速抬袖掩住口鼻后撤,宽大的袖袍猎猎翻飞。
“混账!” 五条康政拍案而起,额角青筋暴跳,冲呆滞的武士们怒吼。
“愣着作甚?!拿下她!”
然而其余女宾中蛰伏的同谋早已行动!两名扮作闺秀的女子猛地掀翻食案,瓷盘碎裂声里,她们袖中寒光闪烁,竟也抽出短刃,死死缠住欲上前援护的武士。
“啧,真是热闹。”
五条悟甩了甩协差,忽地勾唇一笑。小夜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毒簪再次狠辣刺来——
夏油杰在女宾骚动伊始便不动声色地退至廊柱阴影处。
他半眯着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宴席——武士们笨拙地追逐着灵巧的女刺客们,被掀翻的漆器食案浸在泼洒的酒液中,琉璃盏碎片折射着扭曲的人影。
他的视线在上座停滞——五条重彦苍老的手指死死攥着金漆扶手,浑浊眼珠颤动如风中残烛,正瞪着那名被他用全家性命胁迫而来的平民少女。
少女的簪刀已折断,却仍倔强地咬唇与武士缠斗。重彦喉结滚动,下颌松弛的皮肉剧烈抽搐着,额角沁出豆大汗珠。
\"呵。\"
夏油杰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更远些的主座前,五条康政竟退后半步将儿子暴露在刀光下,绣着五瓣梅纹的袴裤在灯笼照映下泛着冷光。
而忠心耿耿的五条恭正疯狂对武士们打手势,自己却死死贴住描金屏风不敢上前半步。
夏油杰弯腰拾起死去武士的佩刀,指腹抚过刃上未干的血迹。
\"悟啊……\"
他叹息着纵身跃入战局,振袖翻飞间刀光如月华倾泻,精准挑飞了刺向挚友后心的毒簪。
\"太慢了。\"
五条悟头也不回地抱怨,手中协差却行云流水般划出弧度,将最后一名刺客逼至死角。
武士们终于一拥而上将刺客们按倒在地,却听得连续数声牙齿咬碎的声音——那些女子嘴角溢出黑血,转眼便气绝身亡。
\"废物。\"
五条悟甩去刃上血珠,苍蓝瞳孔里凝结着寒冰。
他忽有所感地转头,正看见重彦颤抖着用帕子擦拭冷汗,而那名平民少女已倒在血泊中,脖颈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
庭院中飘散着血腥味,刺客的尸体被草席匆匆盖住,而活着的宾客们脸色苍白,躲在角落发抖。
五条康政直到确认危险彻底解除,才带着几名心腹武士阔步走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指尖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废物!\"他厉声呵斥,一巴掌将五条恭打得踉跄后退,\"宴会安保竟漏出如此大的纰漏,你该当何罪?!\"
五条恭唇角渗血,牙齿死死咬住,却不敢吐露半句真相——那少女刺客可是五条重彦暗中塞进来的,说出来他必死无疑。
他低头跪伏在石板上,额头重重叩地,袖中手指攥得发白:\"大人恕罪!小人...小人一时疏忽......\"
\"一句疏忽就想搪塞过去?\"五条康政冷笑一声,宽大的衣袖下拳头捏紧又松开,\"若非念在你为五条家操劳多年,今日就该让你血溅当场!\"
五条恭的背脊一僵,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自己这条命算保住了。
然而下一秒,五条康政冰冷的声音便砸了下来。
\"从今日起,剥夺你总管一职,滚去大少爷院里做个扫洒的下人吧。\"
\"什——?\"
五条恭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连脸上疼痛都忘了。
五条悟院里的奴仆谁不知道最难做?大少爷性格阴晴不定,稍有不慎就会被处置。
可此刻他哪敢反驳?只得再次叩首,声音沙哑。
\"是......小人谢家主开恩......\"
与此同时,五条悟已经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着协差刀柄,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宾客们。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各位受惊了。\"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却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刺客已经伏诛,我已安排武士护送诸位回府。\"
宾客们面面相觑,勉强挤出笑容,纷纷行礼告退。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五条重彦悄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松——幸好那个女孩死了,否则她若被审讯,自己的秘密怕是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