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娘拧眉,怎会?或许是那人路过那里,并不知道她会和姑母在那里见面。若是姑母与那人合谋,定然会和他一处等她。又或是那人有心,而姑母并不知情。姑母待她亲厚,她万不会以恶意揣测姑母。看这锦衣华屋,都是姑母精心安置,处处用心,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
睐娘叹口气,道:“今日就不去了。你还是回了姑母说,我身体不适,不能一同赏菊,辜负姑母厚意了。再提一句,说我非常喜欢问香,将来想带了家去,问姑母能否将这丫头的卖身契给我,你拿二十两银子去,说以后问香的月例银子也由我这里出。”
青萍讶然,小姐全部身家也不过三十两银子,再说这样一个粗使丫头最多值二两银子。
“小姐,这是不是太多了。”青萍一脸肉疼,再说那丫头支支吾吾,还不知藏着什么鬼呢。
“无妨。我们在这儿吃住不要钱吗?给了姑母也是该的。别瞪着我,姑母不肯收钱的,你放心。拿银子去,只是表我的心意。”睐娘好笑地看着青萍。
“你闲着时,再去打听打听那表少爷的事情。”睐娘又道,“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吃药了。”问香这时候端了药碗进来,托盘上还放着一碟子蜜饯。
睐娘也不含糊,端着碗一口喝下,眉头瞬间皱紧。问香忙递上蜜饯,睐娘摆摆手,只拿了杯子漱口。
“蜜饯,你拿去吃吧。”睐娘笑道。青萍撇嘴,小姐对这胖丫头也太好了些。
问香绽放一个笑脸,酒窝深深,墩身行礼:“谢谢姑娘了。”说罢,便拿着蜜饯开始大嚼,幸福地眯眼,还道:“青萍姐姐吃吗?”
一点规矩都不懂的馋丫头,哪里值小姐花一半多身家去赎买。青萍气哼哼地道:“小姐要花二十两银子买你到身边伺候,就为了让你以后不必挨打。你可乐死吧。”
问香嘴巴张口,惊愕地愣住了,她值这么多钱的吗?若她老子娘知道早就向夫人讨了恩典,将她卖了。小姐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她张着嘴,竟然咧开大嘴哭了。她要不要将吴管事的事说出来,但她一家人的性命都在这几句话里,她若说了,她娘肯定打死她,小姐有她卖身契有何用,那时她不过是个死人了。
她嘴巴张开又合上,话到嘴边又合上。
睐娘看着眼前的胖脸惊愕到感激,接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纠结表情,不由得笑了,道:“且不必急着感谢我,我如今穷的很,问香以后跟着我,怕要吃苦呢。”
睐娘想了一下,又道:“我住在姑母这里,卖身契先放我这。等我家去,卖身契我就赏你自己存着。你会刺绣有了手艺,以后嫁人也不必听主家胡乱指配个奴仆,选自己喜欢的人嫁了吧。”
问香没想到小姐如此好,连她婚配都为她谋划好了。她娘只想着儿子,整日为娶媳妇积攒银钱,为她的嫁妆只悄悄存了点棉花,说等她嫁人,做一床棉被。很小她就知道,她的嫁妆只一床棉被。
问香嚎啕大哭,止都止不住,蜜饯还含在嘴里,青萍笑骂道:“别哭了,人家听见,还以为小姐在虐待你呢。”
问香才抽抽搭搭地跪下,谢恩。
“好了,问香,你出去洗个脸,我待会儿教你刺绣。”青萍和问香走了出去,睐娘拿起针线,低头开始刺绣。
问香快活地快步走着,楼板被她踩得通通响,青萍却脸有愁容,若大小姐收下银子,她们就只剩下十两银子,话说活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底气就是银钱,逃难出来后,哪一日她和小姐不为钱发愁?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小姐就如以前一般花钱如流水了。南宫家出事那天,只为过个中秋节,二十两银子,小姐一句话便赏了出去。可眼下,钱哪里是那般好挣的,为挣十两银子,小姐眼睛都快绣瞎了。
青萍拿了银子犹犹豫豫,想开口再劝,却见小姐低头专心刺绣,看也不不看她。
睐娘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催促:“青萍快去快回,我还等着你分线呢。”
好啊,小姐如今还真像一个绣娘了,整日就是分线、画花样子、绣啊绣,不停地绣,哪里还有世家小姐的闲适模样。青萍赌气,拿了银子就往外去了。
等青萍回来,脸拉得老长,却看见小姐拿着问香的刺绣绷子笑,道:“绣得不错,以后多练习,会更好看。”
她瞄了一眼,嘿,一只鸡不像鸡,鸭不像鸭的东西绣在棚子中央,虽拿的是边角料练手,可这真是糟蹋了线,那边角料缝一缝也勉强能做个抹额。这叫“绣得好?”
问香笑得眉眼弯弯,酒窝深深,睐娘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胖脸,宠溺地道:“绣了半日了,去园子里玩一会歇一歇。几子上的点心拿去吃。”
青萍撇撇嘴,这是什么活宝,小姐竟然如此宠爱她,又蠢又笨,在南宫家就是洒扫丫鬟也没资格做。南宫家的仆妇外貌都是挑选过的,过肥过瘦不雅的都要被淘汰。她突然想起自己跛脚,要是从前,她也是没有资格伺候小姐的。心中突然一酸,难道小姐开始嫌弃她了吗?呜呜,如今她可只剩下小姐了。
睐娘打发了问香出去,看向青萍,拉她的手:“青萍姐姐怎么哭了,是睐娘做错什么了吗?”
“小姐是不是嫌弃青萍了?”她弱弱地说。
睐娘完全想不到她竟然会这么想。她放下刺绣活计,站起身,认真地与青萍对视:“姐姐于我而言,就是至亲家人,如今除了爹娘,青萍是我唯一可依靠之人。”
青萍看着眼前清澈黑亮的眸子,透着真诚、友爱和认真。青萍忍不住抱着睐娘哭道:“我们的二十两银子没了。”
睐娘哭笑不得,青萍进来脸拉得老长,好似一张驴脸,原来是为这个。
睐娘拿来帕子给她擦脸,一边安抚道:“无论我身边来了何人,谁都越不过你去。”
青萍笑着打趣道:“以后小姐有了姑爷也越不过我去吗?”
睐娘不理她,又坐下去,低头继续刺绣,道:“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倒不正经了。”
问香一下楼,便被躲在暗处的一人用力拖着走,好似一只黄鼠狼见着一只鸡崽子,她吓了一跳,看着熟悉的人,才没惊叫出声。
“娘,你做什么,这么用力,我手好疼。”问香想挣脱她娘,又不敢,怕挨打。
“上次的事没办成,在小姐身边,可听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她娘急急地问,她被骂了之后急于表功,她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言家,吴管事代表言家,若是她们不好好表现,说不定她们一家子都要去庄子上喝西北风去。她儿子也找不到什么好媳妇。
问香的胖脸无比难看起来,小姐对她好,她不想背叛小姐,可眼下不说点什么,老子娘必然不会放过她,她怕疼。
想了半天,她期期艾艾地道:“小姐说让青萍去打听打听表少爷。”
小姐先让青萍去查看,发现表少爷在,才没去隔梦园的,这个她没说。她想着,青萍去打听,这满院子的言家仆妇,随便向谁打听,都会被吴管事知道。她真是个小机灵鬼。
问香娘大喜,这小姐是有了防备之心啊。这得赶紧告诉吴管事去。
吓唬女儿一番,问香娘拢拢头发扯扯衣裳,喜滋滋地去找吴管事报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