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身上有了十两银,再次燃起买石磨的念头。
书院放课后,她跑去城中的石匠摊再次了解了一下眼下的行情。
青石做的要十五两银,还是买不起。
可是砂岩石做的只有八两银就够了。
要不要现在就买呢?这毕竟是一笔很大的花销。阿绵犹豫再三,没有当场下定金,决定先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毕竟这么大一个石磨,其实也蛮占地方的。她的初步想法是暂时放在后院,然后阿豆努力每日拉转石磨,她在食街租一个摊位卖豆花饭,争取一年回本、三年买铺(到时候石磨就可以搬到铺子后面)、五年发家,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再不为钱财发愁的金阿绵。
回了家,阿绵先是在前院看到了一条肉和一袋稻谷,纳罕道:“这是哪来的?”
孟驰坚在一个大盆里洗刷鱼鳔,他是惯会做活的,虽说是第一次尝试制作,却想到了从阿绵罐子里一个趁手的贝壳,用此轻轻刮掉鱼鳔上残留的杂质。
“孟二家送来的,想托咱们家办事。”他暂时还没答应下来,同样觉得要和阿绵商量。
阿绵以为他是要做什么稀奇的吃食,在旁边帮着洗,“什么事啊。”
这礼不薄了。
“二嫂好像又怀上了,到时候家里得过一段紧日子,想叫虎子来我铺子里做两年学徒,不要工钱,管他一顿饭就行。”
阿绵对此等家长里短一窍不通,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啊。”
孟驰坚说:“二哥家是从来不叫自己吃亏的,到底我们是兄弟,困难的时候是要帮的。不过一来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们家伙食一向好,来了也不可能叫他在一边吃些稀粥,光看我们吃好的了,那样没仇也生仇了;二来我们年纪还轻,我原本是想着过几年我们有了小孩,再长个几岁,到时候再教我们自己的小孩。”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但是教自己的小孩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阿绵不赞同,“打铁好累,不要叫我们的小孩做。”
孟驰坚:“……”
阿绵说:“我们多赚一点银子,到时候给它买个铺子,租出去后每月可以领租子就好了啊。”
“怎可如此?那样小孩会被娇惯坏了的。”孟驰坚在木盆里捏了几下阿绵的掌心,“人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留下金山银山也叫人败光了,到时候由奢入俭,日子不知多难受。……你别洗了,快去写今日的功课。”
阿绵心中忿忿,本来就是,世上谁愿意做活了?还不都是生计所迫!不用为吃穿发愁,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什么不好了?
两人在育儿话题上不欢而散,阿绵在麻纸上抄写今日先生讲的句子。
黄昏时分,孟驰坚见小人儿已经很专心的写了好几张大字了,他将洗好的鱼鳔一一用竹片撑开,放在避光处悬挂晾晒。
根据天气,大约三到七天能晒好,到时候还需软化和修剪。
也不知能不能做成,这些鱼鳔还是专门买的大鱼、鳕鱼之类的,价格比普通鱼杂贵了太多,一斤要一两银子。
两人正各自忙碌着,孟婧带着孟母回来,她们去后山摘野菜了,最近这几日孟母把孟婧看得很紧,做什么都要跟着一块。
黄昏时分,一家人都收歇了白日的事,忙忙碌碌地做起晚食来。
吃过饭闲聊一番,阿绵搬出两张竹椅,边看星星边与孟驰坚继续白日的话,又说起买石磨的事。
最终决定还是收下(虚岁已达七岁的)虎子做小徒,管他中午的那顿饭,与孟驰坚一起在铺里吃。主要考虑到,若是阿绵买回石磨、要去食街开小摊的话,到时候家里的活、铁匠铺、小摊子这些,可能要忙不过来。
若是他不在的时候,能叫虎子守铺、看着铁匠铺也好。
也能教虎子一些铁匠里轻省的活计,比如招呼客人、整理(熟悉)铁匠的种种工具等。
重活是不可能叫这小娃娃做的。
等到本月休沐,两人在一块儿去订一个砂岩石的大石磨。
聊着聊着困了,阿绵窝在他的肩头蹭了蹭,闻到淡淡的皂角与炭火烟味,就好像冬日里燃烧着的木柴那般,忽而蛮不讲理道:“孟驰坚是陆阿绵的夫君。”
孟驰坚单手将她抱起来,“嗯”了一声回屋去了。
两人计划得好好的,隔日却被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
“陆阿绵是这家吗?这里是她嫁到的孟家吧!……可真难找,”门口站着个身着素衣,手持白纸的小后生,“陆阿绵,你爹去了!是……是四日前没的。族里你大伯叫我来的,我算是你的堂侄,叫陆兴家,你快回家奔丧吧。”
一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平静,孟婧担忧地看向阿绵,阿绵捧着蓝瓷碗,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啊?”
“你快收拾收拾,要和你夫家一道去,要准备好做白事的银两!”乡间的风俗是要停灵七日再下葬的。
陆兴家边说边观察着,见他们的早食是杂面馒头、炒菠菜、肉末蒸蛋(孟二家的肉,早上切了一小块),暗暗心中点了点头。
阿绵问:“他是怎么没的?”
陆兴家夸张地揉了揉肚子:“我这一大早忙死忙活地来报丧,连口水都没得喝。”
“你等等,”阿绵赶忙到厨房捧出一碗水:“给你。”
“……”陆兴家觉得她好像听不懂话似的,这下心中也生起一股子年轻人特有的意气用事,“不用了,消息既然我已传到,就先走了。”
他就赌不信陆阿绵不着急,总该是想知道自己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吧?而且她爹就她一个闺女,女子是做不了主丧人的,白事都得族内近亲协调着操办的,也就是依靠他们家。
一旦背上“不孝”的说辞,连夫家的名声都会极大的受损。
只要他掉头就走,不出三步,陆阿绵和她夫家就得来挽留他。
一、二、三……
……十三、十四、十五……
陆兴家横眉瞪目,走出了一段路了连个来拦他的人影都没有!
陆阿绵这个小娘子,果然如他们口中所说,不安分、不乖顺、不知事——
怎、怎么能如此一点不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