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浓稠、广阔、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他残留的意识中一点点蔓延,洛峋在这黑暗中下沉,又或者说“黑暗”正在将他包裹。
和之前许多次死亡一样,洛峋用于承载意识的躯体受到了无可挽回的损伤,他残存的意识陷入黑暗与混沌,如果意识彻底消散,他也就与这个世界说出了永别。
但这次死亡显然有不一样的地方,以往复活的行为都是由伊斯塔露来控制,但眼下她无法感知到洛峋的位置,那他还有复活的可能吗?
飘荡在黑暗中的洛峋如此想到。
是的,这显然是另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在死亡后的意识很清醒,甚至能够保持思维能力。
有着丰富死亡经历的洛峋能感觉到这很不对劲,那前几次 窸窣平常的死亡与复活,他都只能保持着一种颇为木讷和被动的状态,看着黑暗中浮现出一条不断延伸的白光,而后在伊斯塔露帮助下,重新回到人世。
对比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况,名为“洛峋”的意识有了一个想法——以往他是被动接受生与死的转换,而现在,他或许能够主动操控自己的死亡。
在有了这个念头后,在无限远的黑暗深处,一个白点突兀亮起,白点延伸成线,似乎要穿过洛峋所在的位置,再走向无限远的远方。
洛峋再度亲眼目睹了白色线条的出现(如果现在他有眼睛的话),他感觉“身体”正在逐渐变轻,当白光走到尽头,他便能在一个指定的位置重返人间,再度屹立于大地之上。
然后他默默按下了复活的暂停键。(如果他有手的话)
这样的复活形式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他想要借此机会弄清楚这个生与死的临界点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回去”的。
洛峋强撑着意识在黑暗之中游荡,游荡得越久,他越能感受到一种“逆流而上”的阻力,周围的空间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浓稠。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遥远且模糊的念头,听起来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呓语,又像是低声沉沉的咕哝。
这是洛峋在这片空间中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他皱了皱或许并不存在的眉头,想试着听得更清楚一些。
他缓缓向前,无形的阻力如同潮水般朝他涌来,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更加清晰……终于,在他即将坚持不住的前一秒,那传来的呓语终于变成可以被理解的语言——
「tm的,真难吃!」
洛峋:“……?”
洛峋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原本停滞的空间突然活跃起来,嘈杂喧闹的人声在空间中回响,象征复活进度的白色线条也猛然加速,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尽头。
他引导着念头,试着让复活进度条再度停滞,但这片空间似乎已经挣脱了他控制,无论怎样呼唤都无法使进度条减缓速度。
看来这次的死亡探险要暂时结束了。
他身体的进一步变轻,准确点来说,是属于死亡的这部分正进一步变轻。他经历着某种……“渗透”,当那个不明所以的念头咒骂着不明所以的食物后,洛峋便不可避免地向生者的世界渗透。
洛峋在最后死亡倒计时中陷入沉思,也不知道复活之后能否回到“现在”的时间,如果不能的话,那只丑不拉几的怪物该怎么对付,抱着它互啃吗?
在沉思之中,他眼角的余光里,似乎有光芒闪烁。
一个璀璨且虚弱的红光出现在视野之中,红光犹如风中飘摇的烛火,在黑暗空间中若隐若现,它一次次挣扎着,在明灭之间,缓缓向洛峋靠拢。
洛峋心神一动,好奇地上前将红光握在了手中,紧接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引力拽着他飞离死亡的国度,他下意识在脑海中设想新生的目的地,而后猛然睁开双眼。
山间凉风穿过密林吹拂而来,阳光平铺在身上的暖意正帮助他的知觉快速恢复,这个世界又一次拒绝了洛峋,让他继续苟活在生者的一侧。
“好吧,大难不死……大难复生,看来也没什么后福……”洛峋看了看周围似曾相识的地形,又低头瞟了眼怀中还冒着热气的鱼汤。
显然,这次由他操控的复活依旧是通过“读档”的方式体现出来,只是依旧没能穿越回伊斯塔露所在的时间点。
“……伊斯塔露?”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洛峋在脑海中试探着开口。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伊斯塔露的声音便在他的意识中炸开:“洛峋!你没事吧!”
伊斯塔露的声音在慌乱中似乎还带着哭腔:“你在哪,我刚才突然感应不到你了!我、我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你到底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洛峋听着她一边抽鼻子一边说,心里忽然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歉意,柔声道:“我好着呢,别担心了,刚才突然遇见了一个怪物,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那你还能回来吗……”伊斯塔露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来,马上就回来。”洛峋没有犹豫,压下心底很多想要询问的疑惑,起身就朝着山顶走去,“之前从岛屿上掉下来的东西就是那个怪物,我打算再去找找我们相遇的那个遗迹,或许那里会有些线索。”
其实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当初从那里出来之后,再回头时,遗迹就已经凭空消失,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平地。
“你说你之前碰见了怪物,”沉默了一会后,伊斯塔露的声音再度传来,“那怪物长什么样的?”
“贼拉丑,胳膊上吊着胳膊,脑袋里塞着脑袋的,”说起这个,洛峋想吐槽的可就太多了,“我说你们提瓦特还能出现这种怪物吗,等我回去之后画给你看看,拿来止小孩夜啼绝对管用。”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怪物……不过听那样子绝对不是提瓦特原生的,也不是‘我们’创造的,”伊斯塔露说着停顿了一下,“至少在原本的计划中是不会创造的。”
洛峋走在路上,皱了皱眉:“难道提瓦特被入侵了?”
是新的王座战争?还是深渊展开了大规模的入侵?
“……嘶,不好!”洛峋忽然抖一激灵,那仿佛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再度显现。
他猛然将身子一低,一截焦黑色的利尾猛然从头顶横扫而过,将周围的巨树拦腰斩断。
“艹,又来了!”洛峋怒骂一声,回头正好与怪物其中一对眼睛对上视线。
怪物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眼中也迟缓地显出一丝疑惑,仿佛在思考洛峋为什么还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
刚才不是已经吃了一半又吐了一半吗?
洛峋没有放弃这个机会,趁着怪物犹疑地间隙,拔腿就跑,朝着遗迹的方向飞奔而去。
身后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传来,犹如死去之人因嫉妒对生灵发出的尖锐嘶吼,这些暗黑色的尖刺洞穿阻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但就在即将触碰到洛峋后背时,又被他以一个绝佳的角度躲过去。
预知未来的能力还在发挥作用,虽然洛峋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种能力,但这无疑是现在保命的关键。
凭借着这种能力加上他当冒险家练就的身法,他成功躲过数次致命的攻击,身上只添了几道轻微的擦伤。
他越过丛林,奔向山顶,可正如他一开始所设想的那样,在目的地的终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遗迹并未出现。
只有一扇门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wtF……?”
这全然出现在意料之外的门扉,硬生生止住了洛峋的脚步,因为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门板上写着的几个字熠熠生辉——“门可以从这一侧打开”。
他妈的,简体字?!
洛峋猛地睁大双眼,可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仔细思考,地面发出轻微震颤,身后不知名的怪物正甩动着四肢冲来。
这时,空气中忽然泛起一阵涟漪,而后几道凛冽的罡风从四面八方朝怪物杀去。
怪物痛苦的嘶吼声瞬间传来,在扬起的尘埃之间,一道银发狐耳的背影闪现至洛峋和怪物中间。
怪物仍在嘶吼,混乱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事物,而那狐影则趁这个间隙回过头来,用她赤红色的眼眸看向洛峋。
洛峋心中一惊,她赤红色的眼眸,让他联想到了死亡空间里,那个朝他挣扎而来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