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透、头发还滴着冰水的陆子昂,捏着那张散发着昂贵木质香气的名片,像捏着一块烫手的烙铁。
名片上只有两行字:
林珩
鼎盛制药 特别顾问
鼎盛?!又是鼎盛!
陆子昂感觉一股寒气顺着湿透的脊椎往上爬,比刚才那桶冰水还刺骨。
刚把秦岳送进去,刚拿到妍妍的设备使用权,鼎盛的人就又找上门了?还他妈是在他顶着“反向成就”光环、被泼成落汤鸡的煎饼摊前!
这姓林的什么来头?秦岳的接班人?还是来秋后算账的?
“不方便。”陆子昂把湿漉漉的名片随手塞回给女助理,声音带着冰碴子,“我赶着回去换衣服。
另外,麻烦转告林总,我对跟鼎盛的任何‘前景’都没兴趣。”他转身就想挤开人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先生请留步。”女助理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微微侧身,巧妙地挡住了陆子昂的去路,同时压低声音,“林总知道您有顾虑。
但他想谈的,并非秦岳那摊旧事,也不是‘铁肺-3型’的使用权——那是已经公开承诺给您的东西,鼎盛不会食言。林总想谈的,是‘铁臂阿童木’本身。”
铁臂阿童木?
陆子昂脚步一顿。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谈的?一堆废铁加煎饼摊算法,要不是为了妍妍,早该进废品站了。
“林总认为,‘铁臂阿童木’所展现出的……‘非传统创新路径’和‘极致的成本控制理念’,在特定领域,比如普惠医疗和极端环境下的应急设备开发,具有难以估量的商业潜力和……社会价值。”
女助理语速平缓,目光直视着陆子昂,“他希望能和您,以及您团队的核心成员,进行一次坦诚的交流。地点您定,时间您定。林总说,他带着最大的诚意。”
商业潜力?社会价值?
陆子昂看着女助理那双看似真诚、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那辆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光芒的迈巴赫。
林珩……鼎盛制药特别顾问……秦岳刚倒台他就出现,还精准地找到自己最狼狈的时刻……这“诚意”背后,怕不是裹着糖衣的炮弹?
“老陆!跟她废什么话!”宇文殇挤了过来,手里还举着那个便携式粘度计,警惕地瞪着女助理,“鼎盛的人没一个好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是看上我的‘铁臂’专利想来白嫖!门都没有!”他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陆子昂往后拽了拽。
“专利?”女助理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她瞬间恢复了完美微笑,“宇文先生说笑了。
林总正是看到了‘铁臂阿童木’在现有专利体系外的独特价值,才希望能与诸位探讨一种……全新的合作模式。”
“没兴趣!不探讨!”宇文殇梗着脖子,音量震得旁边煎饼鏊子上的薄脆都跳了一下,“我们的‘铁臂’是给妍妍救命的!不是给你们资本家圈钱的!老王头!收摊!不买了!回家!”他不由分说,拽着陆子昂的湿袖子就往外挤。
老王头也收起他那套“煎饼工艺学”理论,警惕地看了女助理一眼,默默跟上。
女助理没有再阻拦,只是对着陆子昂的背影,提高声音说了一句:“陆先生,林总说,他会在‘转角咖啡’等您到中午十二点。希望您能改变主意。”
404房间。
陆子昂换下湿透的衣服,擦着头发,眉头紧锁。宇文殇像只暴躁的困兽在房间里踱步,嘴里骂骂咧咧。
老王头则抱着他那台宝贝笔记本,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查到了!”老王头猛地抬起头,老花镜滑到了鼻尖,“林珩!鼎盛制药创始人林国栋的孙子!一直在国外搞什么风险投资和生物科技孵化!秦岳出事前三天,他才秘密回国!
董事会紧急任命他为‘特别顾问’,名义上是协助处理危机,实际上……恐怕是回来接管烂摊子,或者……摘桃子的!”
“林国栋的孙子?!”张明宇倒吸一口冷气,“那个指使秦岳他们害死我爸的……林国栋?!”
一股寒意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妈的!果然没安好心!”宇文殇一拳砸在桌子上,“老陆!绝对不能去!这孙子肯定是想摸清‘铁臂’的底细,然后找茬告我们侵犯他们什么狗屁专利!
或者干脆把东西抢过去,包装一下变成他们的‘高科技慈善产品’!这帮资本家,心都黑透了!”
陆子昂没说话,走到窗边。楼下,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还静静地停在街角,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铁臂阿童木”有什么值得林珩这种级别的人亲自下场?
还顶着“鼎盛特别顾问”的身份?仅仅是“非传统创新”和“成本控制”?他不信。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重大资本合作邀约(高风险),触发成就“咸鱼的警惕”!奖励:被动技能“商业陷阱嗅觉(初级)”(对明显不合理条款、隐藏风险及对方真实意图的感知力提升30%)】
商业陷阱嗅觉?
陆子昂心里一动。这系统虽然坑爹,但关键时刻给的技能还算实用。他闭上眼,仔细回想女助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非传统创新路径”……“极致的成本控制理念”……“普惠医疗”……“应急设备”……“全新的合作模式”……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的似乎不仅仅是“铁臂”这个简陋的成品。更像是在说……他们这群人,以及他们那种“土法上马”、“有啥用啥”、“为了救命不顾一切”的……底层生存智慧和解决问题的“野路子”!
林珩想要的,或许根本就不是“铁臂阿童木”这台机器,而是催生出这台机器的……“咸鱼模式”?
他想把这种被逼到绝境才能爆发出来的、充满草根智慧和韧性的力量,收编、体系化,变成资本增值的新工具?
这个念头让陆子昂心底发寒。
“去。”陆子昂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房间里的争论戛然而止。
“老陆你疯了?!”宇文殇跳了起来。
“师父!”张明宇也急了。
“去听听。”陆子昂转过身,眼神冷静得可怕,“听听这位林总,到底想怎么‘合作’,听听他嘴里‘全新的模式’是什么样子。知己知彼。”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再说了,系统刚给了我点新玩意儿,正好去试试水。”
“转角咖啡”。
名字很文艺,地方很小资。原木色的装修,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金钱的味道。
林珩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羊绒衫,更显年轻儒雅,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欣赏街景,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陆子昂推门进来,带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刚被冰水洗礼过的“清新”气息(以及宇文殇死活要跟着来、此刻正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警惕地扫视全场的强大气场)。
“陆先生,请坐。”
林珩收回目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又带着一丝歉意的笑容
“抱歉,用这种方式请您过来。实在是我对您和您的团队非常好奇,而常规的预约方式,恐怕很难得到您的回应。”
他指了指陆子昂还有些潮湿的头发,“刚才的事,让您受惊了。”
“林总客气。”陆子昂拉开椅子坐下,没碰侍者端上来的咖啡,开门见山,“受惊谈不上,就是有点冷。林总时间宝贵,不如直说,您看中‘铁臂阿童木’哪一点了?或者说,您想怎么‘合作’?”
林珩似乎很欣赏陆子昂的直率,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感:
“陆先生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绕弯子。‘铁臂阿童木’本身,坦白说,从技术角度看,很……粗糙。”
他语气平和,没有贬低的意思,更像在陈述事实。
门口传来宇文殇一声不满的冷哼。
“但是,”林珩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它诞生的过程,它所解决的问题,它所撬动的资源和展现出的‘破局’能力,让我非常震撼。
用废旧道具、淘汰传感器、开源软件,在几乎零成本、零资源的情况下,硬生生造出一台能救命的设备,还顶住了资本的绞杀和舆论的围剿……这种力量,陆先生,我称之为‘咸鱼智慧’。”
咸鱼智慧?
陆子昂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鼎盛,或者说,整个现代医疗科技体系,太‘重’了。”
林珩的语气带着一丝批判,“专利壁垒、研发成本、审批流程、高昂售价……像一道道沉重的枷锁,把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挡在门外。
而你们,用最轻的‘武器’,打破了最厚的‘墙’。”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子昂,“我想‘合作’的,正是这种力量本身。我想投资‘咸鱼智慧’。”
“投资?”陆子昂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林珩点头,“成立一个独立的、由你们团队主导的‘咸鱼实验室’或者‘应急创新工坊’。
资金、场地、部分基础设备由我提供。你们负责寻找那些被现有体系忽略的、紧迫的医疗或生存需求,然后用你们的方式——不拘一格,就地取材,快速迭代,去解决它!
研发出的成果,知识产权归实验室所有,我们共同探索商业化路径,利润按约定比例分配。同时,实验室必须承诺,其核心成果在特定情况下(如重大灾害、极端贫困地区),以成本价或捐赠形式提供使用权。”
林珩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热情:“想想看!你们可以不再为研发经费发愁!
不再为场地设备担忧!可以把‘铁臂阿童木’这种奇迹,复制到更多领域!帮助更多像妍妍这样的孩子!
这难道不是比单打独斗更有意义吗?”
不得不说,林珩的提议极具诱惑力。资金、资源、平台,正是“咸鱼天团”最匮乏的东西。而且他强调了团队主导、知识产权归属、以及成果的公益属性,听起来似乎诚意十足。
【叮!被动技能“商业陷阱嗅觉(初级)”触发!检测到潜在风险点:
1. “部分基础设备”定义模糊,可能成为控制命脉;
2. “特定情况”解释权归属未明确;
3. 资本方对“核心成果”的最终流向和定价权存在隐形掌控可能;
4. “利润分配比例”未定,存在巨大操作空间。综合评估:糖衣包裹的深层控制陷阱,风险等级:高!】
系统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
陆子昂看着林珩那双充满“真诚”和“理想”的眼睛,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重。这个林珩,比秦岳更难对付。
秦岳是赤裸裸的恶狼,而林珩,是披着羊皮、拿着精美饲料的……驯兽师。
他想要的,不是“铁臂”,而是驯服“咸鱼”,把这种源自绝境的反抗力量,收编进资本的围栏,变成一只会下金蛋的、温顺的鹅。
“林总的蓝图很宏大。”陆子昂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轻轻晃了晃,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不过,我有个小问题。”
“陆先生请讲。”
“您打算投多少钱?”陆子昂问得很直接。
林珩微微一笑,似乎早有准备,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支票,优雅地推到陆子昂面前。
支票上的金额栏,填着一个足以让普通人眩晕的数字:50,000,000.00。
五千万!
门口偷听的宇文殇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老王头也扶了扶快掉下来的老花镜。
“这是前期启动资金。”林珩语气轻松,“后续根据项目进展,可以追加。”
陆子昂看都没看那张支票,反而拿起旁边碟子里用来搅拌咖啡的小银勺,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钱不少。”陆子昂笑了笑,笑容里没有半分欣喜,只有看透的平静,“可林总,您知道我们造‘铁臂阿童木’花了多少钱吗?”
林珩微微一怔。
“铝镁合金骨架,是老张剧组报废的道具,算五十块废品价。”
“液压微型推杆,是老王头从旧复印机里拆的,算十块。”
“传感器,是老王头从工友那收的淘汰手环,平均一个算五块,用了六个,三十块。”
“控制盒是个旧饭盒,刷了点白漆,算两块钱。”
“最贵的是宇文写的‘煎饼摊算法’,”陆子昂指了指门口,“那是无价的,但硬要算……他写代码时吃了老周头五个煎饼,加蛋加肠,算五十块吧。”
他每报一项,就用小银勺在桌面上敲一下。
叮!五十块。
叮!十块。
叮!三十块。
叮!两块钱。
叮!五十块。
最后,他放下小银勺,看着林珩:“林总,满打满算,一百四十二块钱。您这五千万……我们拿着烫手啊。”
林珩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滞。他设想过陆子昂会拒绝,会讨价还价,会质疑条款……
但唯独没想过,对方会跟他算一笔一百四十二块钱的账!用一把咖啡勺,敲碎了他精心构建的资本幻梦!
“陆先生,账不能这么算……”林珩试图挽回。
“账就得这么算!”陆子昂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咸鱼智慧’值钱,就值钱在它能在只有一百四十二块的时候,造出救命的东西!当它有五千万的时候,它还是‘咸鱼智慧’吗?”
他站起身,看着林珩有些错愕的眼睛,“林总,您想投资的是‘咸鱼’,可您给的饲料,太金贵了。金贵到……会把咸鱼养成金鱼。而金鱼,是游不出您那个漂亮鱼缸的。”
他不再看那张五千万的支票,转身走向门口,拍了拍还在震惊中的宇文殇:“走了,宇文。老王头,回去给‘铁臂’做个保养,咱那‘煎饼摊算法’还得留着摊煎饼呢。”
走到门口,陆子昂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对脸色变幻不定的林珩说了一句:“哦对了,林总,谢谢您的咖啡。虽然凉了,但提神效果不错。”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至少让我看清了,有些东西,沾了资本的金粉,味儿就变了。”
说完,他拉开门,带着一脸懵圈的宇文殇和老王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充满咖啡香和金钱味道的咖啡馆。
阳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有些刺眼。
林珩独自坐在原地,看着桌上那张被冷落的五千万支票,又看看陆子昂留在桌面上的、那把小巧的银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精心准备的鱼饵,被一条咸鱼用最朴素的账本和一把勺子,给掀翻了。
【叮!宿主成功识破并拒绝高风险资本陷阱,完美践行“咸鱼智慧”,解锁成就“资本的煎饼鏊子”!
奖励:被动技能“反向慈善(初级)”(当宿主真心实意试图拒绝慈善行为时,有较高概率触发意外导致该慈善行为以更夸张的形式达成,并收获超额社会声望)】
反向慈善?!
陆子昂脚步一个踉跄。
系统你大爷的!我刚把五千万推了!你又给我整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