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库里的符纸碎屑还在簌簌飘落，皮延林咬着红薯的动作突然顿住。
甜香在舌尖凝固的刹那，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系统激活前特有的麻痒感。
\"清欢，退半步。\"他含着半口红薯含糊道，抬手抹了抹嘴角的糖渣。
顾清欢闻言立刻侧身，绣着玄纹的腰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刀鞘轻轻磕了磕他的小腿肚，算是回应。
【检测到大量逆命者命格波动，是否开启懒意窥命术·进阶版？】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的瞬间，皮延林眼底的金光骤然浓郁。
他没急着应，反而把最后半块红薯塞进顾清欢手里——这女人总说他办案时像只偷嘴的懒猫，现在倒要让她看看，懒猫伸爪子时是什么模样。
\"吃。\"他屈指弹了弹她手背，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符纸吹得打着旋儿。
当目光重新落在满墙命盘上时，那些原本纠缠的紫黑色气线突然变得清晰可触。
他看见顾清欢的命盘里，被逆魂引压着的星芒正像春草破雪般往上钻；看见街角卖炊饼的老张头命盘里，本该有的\"寿终正寝\"被改成了\"横死街头\"；最深处那枚泛着青灰的命盘更离谱，分明是个稚子的命格，却被生生刻上\"克亲煞\"的诅咒。
\"清欢你看。\"他伸手虚点，指尖金芒凝成细线，\"这些被篡改的气线...全缠在同一个节点上。\"
顾清欢咽下红薯，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她本就练过望气术，此刻在金芒映照下，果然看见所有扭曲的命线都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最终汇聚在地库西北角的青铜灯座下。
那里刻着的\"李\"字，正随着气线的颤动泛着幽光。
\"命理司主簿。\"她低声道，指节捏得发白，\"李玄策的李。\"
\"叮——\"
脆响从地库最暗的角落传来。
皮延林转头时，就见个穿月白命服的女子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发间的紫钗半旧，领口绣着命理司低阶属官的云纹，左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和玄案司后厨今早新蒸的那批，连芝麻粒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紫姑？\"顾清欢先认出了她。
这女子常在玄案司和命理司交接文书，上个月顾清欢去查卷宗时，还是她帮忙翻的旧档。
紫姑将那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腮帮鼓得像只仓鼠。
她左右张望两下，确认地库没有其他动静，这才从怀里摸出本边缘焦黑的册子，封皮上的\"命格变动日志\"四个字被撕去半角，露出底下\"圣君教\"三个血字。
\"这是我偷抄的。\"她把册子往皮延林怀里一塞，手指在\"圣君教\"三个字上狠狠抠了道指甲印，\"他们用逆魂引抹命，用命盘锁运，说是替天行道，实则...\"她突然顿住，低头盯着自己手腕。
那里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像被什么利器生生剜去块皮肉。
皮延林翻开日志，第一页就落着自己的名字。
上面写着\"杂役皮延林，本应潦倒终生，突现气运异变，需重点监测\"。
再往后翻，顾清欢的名字在第三页，旁边批注\"镇北遗孤，命格带煞，当以逆魂引压之\"。
他翻得越快，指尖的金芒越盛，最后\"啪\"地合上本子：\"所以你帮我们，是因为...\"
\"我阿弟。\"紫姑突然打断他，声音发颤，\"他本该中举做官的，可命理司说他命带'文曲冲煞'，得用我的命换。\"她掀起衣袖，那道疤痕下露出隐约的符纹，\"他们在我腕子上刻了锁命符，说我每替他们抄一份假命格，就能延阿弟一年阳寿。
可上个月...\"她喉结动了动，\"阿弟的棺材板上，刻着和这日志里一样的'圣君'二字。\"
地库里的青铜灯突然爆起一朵灯花。
顾清欢伸手按住紫姑发颤的手背，这才发现她的手比冰还凉。\"现在说这些，是想让我们怎么做？\"
\"找命盘核心。\"紫姑抽回手，倒退两步隐入阴影，声音却清晰起来，\"地库最深处有口井，井里锁着真正的天命源石。
李玄策每天寅时三刻会去祭井，到时候...\"她的身影突然模糊，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扯走，最后只余一句话飘过来：\"他也是受害者，可他选择了当侩子手。\"
\"清欢，扶我靠墙。\"皮延林突然瘫软下来，顾清欢眼疾手快扶住他后腰。
他摸出怀里的系统面板，上面【懒息溯因术】的图标正疯狂闪烁。
刚才听紫姑说话时，他就感觉到命理司的干扰场像团乱麻缠在识海里，现在紫姑点破核心，系统终于能启动了。
\"签。\"他对着空气轻声道。
淡金色光芒从他脚底腾起，像片懒洋洋的雾，裹着他缓缓浮起三寸。
顾清欢看着他腕间的镜纹亮起，那是系统签到时特有的标记。
当他的指尖触到最近的命盘时，青铜盘面突然泛起涟漪，被篡改的命格轨迹竟像退潮的海水般向后翻涌——卖炊饼的老张头命盘里，\"横死街头\"化作黑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子孙绕膝，寿至八旬\"；稚子的命盘里，\"克亲煞\"裂成碎片，露出底下\"文曲星降，福泽三代\"的金纹。
最中央顾清欢的命盘震动得最厉害。
紫芒穿透金雾，在两人之间织成光网。
顾清欢望着自己命盘里重新流转的星轨，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血夜。
那时她缩在衣柜里，看着父亲的命牌在命理司送来的盒子里碎裂；现在看着这团重新亮起来的紫芒，她终于敢伸手触碰——指尖刚碰到光网，就听\"咔嚓\"一声。
是天命榜的方向传来的。
但更让她警惕的，是身后突然泛起的寒意。
\"你们不该来这里。\"
李玄策的声音像块冰砣子砸进地库。
顾清欢旋身拔刀，刀光划过的瞬间，她看清了来者：玄色命服上绣着九爪金龙，腰间挂着命理司主官的玉牌，可那双眼——本该是正道术士的清冽，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针。
\"李大人这是要灭口？\"皮延林仍浮在半空，语气却比平时更懒，\"您看这命盘修得差不多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玄案司后厨的碧螺春，比命理司的香。\"
李玄策没接话。
他抬手一拂，满墙命盘突然爆发出刺目光芒。
顾清欢的刀被震得脱手，皮延林身上的金雾也出现裂痕。
但下一刻，那些光芒竟顺着他指尖的金纹倒灌回去——懒息溯因术本就是逆推因果的术法，此刻正好借了李玄策的力道，把被篡改的命格源头扒了个干净。
\"张屠户的儿子，当年被您判成'杀父凶手'。\"皮延林的声音突然冷下来，金雾里浮起一张张泛黄的卷宗，\"林娘子的丈夫，您说他'命犯桃花'，实则是被您的门生劫了财。
还有紫姑的阿弟...\"他盯着李玄策突然惨白的脸，\"这些被您错判的人，他们的后代命格，全被您拿来祭了圣君。\"
李玄策后退两步，撞翻了青铜灯。
火光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终于哑着嗓子道：\"当年若不这么做，圣君会杀了我全家...\"
\"所以你就杀了更多人的全家？\"顾清欢捡起刀，刀尖抵住他咽喉，\"十年前镇北军的灭门案，命盘也是你改的？\"
李玄策瞳孔骤缩。
就在这时，地库中央的地面突然泛起波纹。
皮延林低头望去，只见原本刻着八卦的青石板下，透出幽蓝的光——那是紫姑说的井，正在震动。
\"清欢。\"皮延林飘落在地，金雾消散后，他摸出块新烤的红薯，\"该收网了。\"
顾清欢收刀入鞘，指尖在刀镡上轻轻一叩。
远处传来巡卫换班的梆子声，可地库里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那些刚修复的命盘开始共鸣，金芒紫芒交织成网，竟在地库中央撕开道细小的裂缝。
裂缝里涌出的风带着铁锈味，吹得皮延林的发梢乱飞。
李玄策突然狂笑起来：\"你们以为修了命盘就能破局？
圣君的天命榜...啊！\"
他的话被裂缝里传来的轰鸣截断。
皮延林把红薯塞进顾清欢手里，望着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眼底的金光里浮起懒洋洋的笑意。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才刚要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