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皮延林就捂着脑袋冲进了济世堂。
他的额头敷着块半湿的帕子,发梢沾着晨露,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嘴里哼哼唧唧:\"张掌柜,您这的头疼散最管用,给我来两贴......\"后颈昨晚翻房梁蹭破的伤口还在抽疼,他却把帕子往下扯了扯,遮住半张脸——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正是昨晚蹲在稻草堆里想了半宿的计策。
柜台后擦着铜壶的张掌柜抬头,脸上堆起笑:\"皮杂役?
您这是又熬了通宵?\"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扫过皮延林发湿的帕子,指节在柜台下悄悄捏紧——昨晚那道翻房梁的黑影,怎么看都像这平时懒得出奇的杂役。
皮延林眯起眼,假装踉跄着扶住柜台。
系统面板在脑海里\"叮\"地弹出提示:【目标人物张掌柜心率127次\/分(基准值75),肾上腺素分泌量异常】。
他捂着脑袋的手松了松,帕子滑下鼻梁,露出双清亮的眼:\"张掌柜,您这柜上的沉水香,我闻着比往日甜......\"
\"哪能啊,都是老方子。\"张掌柜的手顿在铜壶上,壶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弯腰从药柜最下层摸出个黄纸包,\"头疼散给您包好了,三枚大钱。\"
皮延林接过纸包,指尖却在药柜隔板上轻轻一叩。
那排装着朱砂、雄黄的抽屉突然晃了晃,最里侧一个暗红檀木抽斗的边缘,露出半道新补的漆痕。
他瞳孔微缩——昨日蹲在房梁上时,分明见这抽斗的锁孔泛着乌光,此刻锁眼周围却有细如蚊足的划痕,像是被细铁丝挑过。
\"哎,张掌柜,我这头疼得厉害,您帮我看看是不是风邪入脑?\"他故意踉跄两步,撞得药柜\"哐当\"响,趁张掌柜伸手扶他时,另一只手迅速摸向那暗红抽斗——锁扣是虚掩的。
\"使不得使不得!\"张掌柜猛地拽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您这是要翻药材?
玄案司杂役也不能坏规矩!\"
皮延林顺势往后仰,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帕子,余光瞥见抽斗里半袋褐色粉末——那是\"幽冥引\"的辅药,孙婆子尸检时,仵作说她体内有这味药的残留。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头疼得发昏。\"他直起身子,把帕子重新按在额头上,指尖悄悄沾了点地上的香灰——方才帕子落地时,他故意蹭了蹭张掌柜脚边的香灰,\"张掌柜,您这地上的香灰......莫不是今早拜过什么?\"
张掌柜的喉结动了动。
后堂传来捣药杵的声响,是他养子小六子在晨间备药。
皮延林侧耳听着,数到第三声杵响时,窗外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动静——那是顾清欢布控的暗号。
\"张掌柜,我突然想起来,孙婆子前日还说您这的安胎药最灵。\"他猛地转身,朝着后堂大步走去,\"她房里还剩半张药方,我帮她来问问......\"
\"哎!\"张掌柜扑过来要拦,却见皮延林已经撞开了后堂木门。
后院库房的门虚掩着,霉味混着药材陈香扑面而来。
皮延林猫腰钻进去,借着透进来的天光扫视地面——墙角有半截烧剩的黄纸,窗台上摆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底还粘着褐色药渣。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那截黄纸,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你偷翻我家东西!\"
小六子红着眼冲进来,手里举着切药的短刀。
这二十来岁的青年平时总挂着孝子笑,此刻额角青筋暴起,刀光映得他半边脸发青:\"我娘刚走,你就来翻她的东西?\"
皮延林没躲,盯着他攥刀的手——指缝里沾着暗褐色污渍,和孙婆子尸检报告里\"乌头碱中毒\"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脚尖猛地勾起脚边的药碾子,\"哐当\"砸在小六子脚背上。
小六子吃痛踉跄,皮延林趁机扑过去,膝盖顶在他持刀的手腕上,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弑亲之罪啊。\"皮延林弯腰捡起那截黄纸,残破的字迹在晨光里清晰起来:\"赤凰将现,圣君临世\",末尾的\"孙氏\"二字,正是孙婆子替人写状纸时惯用的笔锋。
小六子瘫坐在地,喉间发出呜咽般的冷笑:\"她早不是我娘了!
圣君说她私藏药方,背叛信仰......\"
\"带走。\"顾清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穿着玄色捕快服,腰间铁尺泛着冷光,身后跟着两个持械的衙役。
方才皮延林撞开后堂时,她已带着人从侧门包抄过来。
审讯室的炭盆烧得正旺,小六子缩在木椅上,嘴上还硬:\"我没杀人!
我娘是自己摔死的!\"
顾清欢\"啪\"地甩下一包东西——是孙婆子生前穿的青布衫,袖口沾着未洗净的药渍。\"这是在你床底搜的。\"她指尖敲了敲桌上的乌头根,\"你娘指甲缝里的泥,和你后院药圃的土一个成分。\"
小六子的肩膀抖了抖。
皮延林靠在门框上,突然开口:\"不必动刑,我听得出他在说谎。\"他闭了闭眼,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嗡鸣:【鉴谎耳启动,目标生理信号异常】。
再睁眼时,小六子急促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清晰,呼吸间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
\"你给她熬的安神汤里加了乌头,对吧?\"皮延林往前走了两步,\"她喝到第三碗时开始呕吐,你就说那是驱邪反应......\"
\"别说了!\"小六子突然嚎哭起来,\"圣君使者说,我娘偷了教里的丹方,只有用'幽冥引'送她归位,才能洗清罪孽......我、我只是想救她......\"
顾清欢的铁尺重重磕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
她转身要叫衙役记录口供,却见皮延林盯着窗外——晨雾里,济世堂的木门虚掩着,张掌柜的青布衫角刚闪过街角,像是片被风卷走的落叶。
\"张掌柜呢?\"她皱眉。
\"许是去报信了。\"皮延林摸了摸袖中那张残破的纸条,指腹蹭过\"圣君临世\"四个字,\"这戏,才刚开锣。\"
日头升到头顶时,皮延林蹲在济世堂门前的青石板上晒太阳。
他摸出块烤红薯啃着,脑海里回放着小六子的口供:\"圣君教幽冥引赤凰将现\"......晨雾里消失的张掌柜像根刺,扎得他后颈的伤口又开始发痒。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签到提示:【今日躺平签到地点:济世堂门前石凳,剩余时间:58分钟】。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慢悠悠挪到石凳上躺下。
风卷着药香掠过鼻尖,远处传来玄案司的铜锣声——该去交差了。
但他没动。
石凳晒得发烫,他眯着眼看檐角的乌鸦扑棱着飞走,心里却想着:那截黄纸的背面,好像还有半行字没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