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的清响撞碎晨雾时,炎尊喉间的血沫正顺着下巴滴在焦黑的青石上。
他胸口的火纹已爬满半张脸,左眼眼白尽赤,像两团烧红的炭:\"圣君大人说过,凡阻我者,皆为薪柴!\"
幽蓝火焰裹着冤魂的尖啸窜向人群。
吴四爷刚把小丫头塞进草垛,转身就见火舌舔到了老妇的衣角;挑水汉子的扁担刚架起半道屏障,木柄就腾起青烟——这火不是烧皮肉,是直接往魂里钻,被舔到的村民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魂魄。
\"皮延林!\"顾清欢的绣春刀在两人身周划出银弧,刀光与金色光盾相撞溅起火星。
她另一只手攥着皮延林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息弱得像游丝——方才为了护住村民,他强行燃烧魂力对抗血焰炉,此刻识海几乎空了。
皮延林倚着她肩膀,眼前重影里全是晃动的火舌。
小丫头被吴四爷护在怀里时缩成一团的样子,老妇撕心裂肺的哭喊,汉子们咬着牙用肉身挡火的后背......这些画面在他混沌的识海里炸开。
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蹲在破庙屋檐下,看着衙役把被诬告的老秀才拖走时,自己攥紧的半块冷炊饼;想起在玄案司当杂役三年,总听见卷宗里写\"查无实证\"时,卷宗上落的灰。
\"够了。\"他低笑一声,喉咙里涌出腥甜。
顾清欢感觉到他原本绵软的手腕突然绷直,指腹重重按在她手背——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清欢,闭眼。\"
炎尊的火浪已卷到跟前。
皮延林歪头靠在她颈侧,声音轻得像叹息:\"系统提示说,躺平百日能触发十倍返还......原来不是签完到就算,是要到最累的时候才给。\"
顾清欢瞳孔骤缩。
她看见皮延林眼尾泛起金光,原本苍白的脸被染成金红,连睫毛都在发光。
更惊人的是他的识海——作为玄案司捕头,她能感知魂力波动,此刻皮延林体内的魂力不再是零散的星火,而是翻涌的金潮,每一缕都裹着懒洋洋的气,像晒了三天太阳的猫,伸个懒腰就能掀翻屋顶。
\"玄境......\"她脱口而出。
皮延林撑着她的肩膀站起来,衣摆被金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扑来的幽蓝火焰,指尖懒懒散散地勾了勾:\"你说圣火能消灾?
我看这火,该烧的是祭火的人。\"
炎尊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那团金焰钻进幽蓝火流,就像热油滴进冰窖——火流突然倒转方向,原本要吞噬村民的火焰,此刻裹着尖锐的呼啸,反冲回祭坛。
\"不可能!魂火是圣君大人......\"
\"圣君?\"皮延林打了个哈欠,金焰在掌心凝成小太阳,\"我上个月签到得了本《懒意燃魂术》,说是能驭百火。
当时觉得没用,现在倒正好。\"
幽蓝火焰撞上血焰炉的刹那,整座祭坛发出垂死的轰鸣。
炉身上的咒文被金焰撕成碎片,那些被封印的冤魂突然发出欢呼声——他们不再是黑雾里的惨影,而是泛着白光的人形,朝着天空飘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炎尊的法袍瞬间被烧穿。
他瞪圆了眼,看着胸口的火纹被金焰啃噬,发出焦肉的臭味:\"不......这是圣君的仪式......\"话音未落,金焰已吞没他的头顶,只剩半声尖叫被火焰绞碎。
赤焰跪坐在地,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脖颈处浮现出淡金色的印记,正是皮延林前日替他疗伤时种下的懒意印——当时他还冷笑这杂役装模作样,此刻才惊觉那印记正顺着血脉啃噬他体内的傀儡咒。\"你们......赢不了圣君......他掌控着......\"
\"掌控什么?
因果?
规则?\"皮延林蹲下来,拍了拍他肩膀。
金焰在他身后流转,把影子拉得老长,\"我就是个爱躺平的,不过是躺着的时候,顺便看明白了点东西——什么天地法则,不过是上位者懒得自己动手,编出来的借口罢了。\"
赤焰的瞳孔逐渐涣散。
最后一刻,他望着皮延林发梢的金光,突然想起圣君总坛那座黄金殿里,供奉着的\"天地规则\"碑。
原来真正的规则,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
血焰炉轰然崩塌。
碎石飞溅中,吴四爷颤巍巍地跪下来,身后跟着幸存的村民。
老妇抹着眼泪把圣火徽章扔进废墟,挑水汉子扶着烧伤的同伴,小丫头从草垛里钻出来,攥着块没被烧着的炊饼,往皮延林手里塞。
顾清欢的绣春刀垂在身侧,刀身还沾着未干的血。
她望着远处山坳里若隐若现的红墙——那是圣君教总坛的方向,声音像浸了冰的铁:\"接下来......\"
\"去总坛?\"皮延林接过小丫头的炊饼,咬了口,甜丝丝的,是放了枣泥的,\"成啊。\"他伸了个懒腰,金焰顺着指缝漏出来,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说不定在总坛躺平签到,能得个更大的奖。\"
晨雾渐渐散了。
广场上满是焦黑的碎石、烧剩的香烛,还有未完全熄灭的金焰。
吴四爷带着村民缓缓往村外走,有个年轻媳妇回头看了眼,正撞见皮延林蹲在废墟边,用树枝拨拉着什么——后来她跟人说,那天看见那杂役拨出来块半焦的玉牌,上面刻着\"玄境·演因果\",在太阳底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风卷着灰烬掠过祭坛遗址。
顾清欢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刀鞘上的云纹被金焰烤得发烫。
她望着皮延林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常说的\"躺平\"——原来最狠的躺平,是躺着把天给掀了。
(远处山坳里,黄金殿的飞檐上,一只金眼乌鸦扑棱着翅膀,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啼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