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夜风裹着沙砾,在军医帐外掀起细密的响。林若曦望着雍正衣襟上别着的勿忘我,花瓣边缘已被风沙磨出毛边,却仍倔强地舒展着淡紫的卷边——正如他眼底未褪的血丝,藏着跨越千里的执着。
“疼吗?”雍正的指尖悬在她绷带外,终是不敢触碰,怕惊了这劫后余生的安稳。他昨夜在马背上疾驰千里,掌心还留着缰绳磨出的泡,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轻,“刘院判说你后背灼伤,为何不早告诉我?”
林若曦望着他眉间深锁的川字,忽然想起张晓在现代看的历史剧里,雍正总是端坐在龙椅上,神情冷硬如石刻。可此刻他蹲在她面前,发间沾着沙砾,常服下摆还染着尘土,倒像是个普通的丈夫,而非君临天下的帝王。
“比起承欢受惊,这点伤算什么。”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泡,触感粗粝,却让心口发烫,“皇上可知,您亲自来西北,会让朝中大臣议论?”
“朕的皇后还在冷宫,年妃被幽禁,”雍正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朕只要你平安。”他忽然转头望向帐内,承欢正抱着青燕纸鸢睡在巧慧怀里,小身子蜷成虾米,“还有承欢,她不能再失去你。”
巧慧抹着泪退出帐外,顺手替他们掩上帐帘。傅恒抱臂立在帐前,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在看见雍正替林若曦理鬓发时,悄悄转身望向星空——西北的星子格外亮,像极了紫禁城的夜,只是少了份压抑。
“回紫禁城吧。”林若曦忽然起身,却因腿上的伤踉跄半步,被雍正稳稳接住。她望着他胸前的龙纹暗绣,忽然轻笑,“承欢该想念碎玉轩的海棠了,巧慧也说,西北的风沙让她的老寒腿犯了。”
回程的马车碾过碎石路,承欢趴在车窗边数星星,银燕哨被她含在嘴里,发出细碎的哨音。林若曦倚在雍正肩头,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忽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
“姐姐快看!”承欢忽然指着前方,“有萤火虫!像青燕的小灯笼!”她的惊呼声惊醒了雍正,他揉着眉心坐直,却在看见林若曦望向承欢的温柔眼神时,眼底的疲惫化作柔波。
“别碰窗棂,小心着凉。”雍正替承欢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到她腕间的银锁,忽然想起十三爷临终前的托付。他转头望向林若曦,见她正望着车外的流萤出神,绷带边缘露出的后颈上,那颗与若曦一模一样的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却又多了道浅淡的疤,像道新的印记。
“在想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林若曦转头,见他眼中映着流萤的光,忽然想起故宫那幅画里的自己,那时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坐在龙辇里,被眼前人这般珍视。“在想,”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张晓在现代写过一句话——‘爱不是单向的守望,是双向的奔赴’。”
雍正挑眉,指腹擦过她唇角的沙粒:“张晓?是你在现代的名字?”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却比第一次多了份亲昵,像在念一个藏了许久的秘密。
“对,张晓,拂晓的晓。”她忽然从袖中掏出半页烧焦的纸,是在烽燧里捡到的青燕画,“她曾以为,穿越是场梦,直到看见故宫的画,才知道有些缘分,早就写在时光里。”
马车忽然颠簸,雍正伸手护住她的头,却听见前方传来侍卫的禀报:“皇上,前方有片胡杨林,可暂作休整。”
胡杨林的夜格外寂静,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承欢追流萤的身影。林若曦倚着树干,望着雍正与傅恒低声商议军情,铠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巧慧端来热粥,忽然指着她发间:“格格的勿忘我,该换了。”
那支雍正带来的勿忘我早已蔫了,花瓣蜷缩成一团,却仍被她别在发间。林若曦轻笑,正要取下,却见雍正不知何时走到面前,手中握着支新鲜的花——不知从哪儿摘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西北的勿忘我,比紫禁城的野。”他替她换下旧花,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尖,“就像你,总爱往险处闯。”
承欢忽然举着流萤扑过来,却在看见两人亲昵的模样时,忽然捂住眼睛:“羞羞!皇上伯伯给姐姐戴花!”孩子的笑闹声惊飞了流萤,却让胡杨林的夜多了份烟火气。
回到紫禁城时,已是五月廿三。承欢趴在雍正肩头打盹,小脸上还沾着旅途的尘土。林若曦望着熟悉的午门,红墙黄瓦在暮色中庄严肃穆,却比西北的烽燧多了份压抑——这里的每一块砖,都藏着数不清的算计。
“格格,碎玉轩已重新收拾好了。”苏培盛候在宫门前,望着林若曦身上的绷带,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皇上吩咐,让您先歇着,明日再去给太后请安。”
碎玉轩的海棠开得正好,却比西北的胡杨多了份娇弱。林若曦摸着熟悉的廊柱,忽然听见承欢在身后喊:“姐姐快看!巧慧姑姑种的青燕花!”
所谓“青燕花”,不过是巧慧将普通的石竹栽成了燕子的形状,花瓣是承欢用朱砂染的红。她忽然想起张晓的阳台,曾试着种过石竹,却总养不活——原来有些花,真的需要特定的水土,就像有些人,注定要在特定的时空相遇。
“累了就歇着,别强撑。”雍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换下常服,身着便装,手中捧着碗银耳莲子羹,“御膳房新学的做法,加了西北的枸杞。”
瓷碗触到掌心的瞬间,林若曦忽然想起在西北大营,他亲手替她换药的场景——帝王的手握着棉签,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此刻碗沿的温度,与那时掌心的温度重叠,让她忽然想问:“皇上,您说,若曦姐姐若还在,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雍正舀起一勺羹汤,吹凉了递到她唇边,忽然轻笑:“她若在,定会怪我让你涉险。”他指尖划过她发间的勿忘我,“但她也会高兴,因为你替她护住了承欢,护住了……朕。”
夜风掀起窗纱,承欢的银燕哨声从隔壁传来。林若曦望着雍正眼中的光,忽然明白,所谓轮回,或许不是让她成为马尔泰若曦的影子,而是以林若曦的身份,给那些未竟的遗憾,一个温柔的答案。
而此时的翊坤宫,年妃望着窗外的海棠,指尖捏碎了手中的绢花。玛瑙跪在地上,轻声道:“娘娘,林若曦回来了,皇上亲自去接的她……”
“回来又如何?”年妃忽然冷笑,绢花碎屑落在茜色旗装上,像极了未干的血,“紫禁城的路,从来不是靠宠爱就能走完的。”她忽然望向案上的香炉,烟雾缭绕中,仿佛看见林若曦发间的勿忘我,“马尔泰若曦死于心病,林若曦……就让她死于心软吧。”
碎玉轩的烛火映着两个交叠的影子,雍正替林若曦掖好被角,见她已睡着,指尖轻轻划过她眉心。案头的青燕纸鸢在风中晃动,翅膀上的“等汝归”三字虽已模糊,却像刻在时光里的承诺,永远不会褪色。
故事,仍在继续。当紫禁城的夜接纳了西北归来的人,当勿忘我在碎玉轩的花架上扎根,深宫里的权谋与温柔,终将在时光的磨盘下,碾出属于他们的答案。毕竟,跨越两世的灵魂,早已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超越命运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