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的手穿透青铜镜面的刹那,往生殿四壁泛起如水的涟漪,青石板缝中渗出的血珠在涟漪中悬浮,宛如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苏怀青踉跄后退,怀中沾血的青铜面具骤然发烫,镜面倒影里玉娘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右眼窝处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裹着胎衣的鼠崽从中钻出,尖牙啃噬镜面的声响如同指甲刮擦玻璃,刺耳得令人毛骨悚然。
“青儿…… 镜后是活路……” 玉娘的嗓音突然转作风水师的狞笑,声波震得镜面泛起蛛网状裂纹。下一秒,镜面轰然炸裂,万千碎片如利刃般迸射而出,苏怀青挥剑格挡,斩龙剑却被碎片黏附,剑身映出的画面令她瞳孔骤缩 —— 每块碎片中都嵌着半张人脸,村民们扭曲的面容在镜中挣扎嘶吼,仿佛被囚禁在这小小的镜面监狱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最大的一块残镜钉入殿柱,镜背刻着 “光绪二十三年铸” 的字样,镜框上缠绕的裹尸布还滴着黑血,正是当年戏台妆奁里的西洋镜。守祠人残存的槐木根须自血泊中钻出,梢头的白花轻轻颤动,指向那面残镜:“照…… 村长……” 苏怀青拾起西洋镜,铜框触手冰寒,仿佛凝结着百年的怨气。
镜面掠过血雨残光,忽然映出村长僵立殿角的背影。他的身姿僵直如木偶,衣摆下露出的脚踝上缠着红绳,绳头系着一枚青铜铃铛,正是风水师用来控制傀儡的标记。苏怀青悄然举镜,镜中景象瞬间剧变 ——
“咔嚓!”
村长的后脑裂开一道豁口,溃烂处钻出一株青铜铃铛幼苗,根系如红色蚯蚓在脑髓中蠕动,梢头的嫩芽顶开天灵盖,绽出米粒大的铃苞。那铃苞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是地狱的召唤。“呃啊!” 村长猛然转身,整张面皮如融化的蜡油般滑落,露出底下风水师干尸般的真容,眼眶内嵌着的铃铛幼苗突生倒刺,如毒蛇吐信般扎向苏怀青的咽喉。
“乖女儿…… 这西洋镜…… 可是为父送你的及笄礼!” 风水师的声音混杂着铃铛的嗡鸣,令人不寒而栗。苏怀青这才想起镜魇的三律:西洋镜照魂显本相,每照一次减寿一纪;镜中魈根系深入宿主脑髓,摇铃可控神智;毁镜则魈灭,然宿主魂魄同殒。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博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旋身避过刺击,镜面顺势贴上村长左颊。溃烂的皮肉遇镜即燃,青烟中浮出光绪年的秘辛:风水师立于戏台废墟,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银簪,将更夫幼子阿满的颅骨剖开,种入青铜铃种:“从今往后,你便是栖云堂的守镜人……” 画面中的阿满眼神空洞,仿佛早已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被操控的躯壳。
村长突然跪地,十指插进太阳穴狠抠,鲜血和脑浆顺着指缝流淌,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脑髓混着铃铛根系被扯出,在地面蜿蜒成《地宫堪舆图》残篇。他喉间 “咯咯” 作响,竟背诵起光绪年工程日志:“戊戌年腊月廿三,酉时三刻,埋镇魂幡于戏台东柱,以童男童女发丝缠桩……” 每背一句,西洋镜便添一道裂痕,仿佛是在揭开一段段被尘封的罪恶。
第七道裂痕绽开时,镜面映出守祠人幼年蜷缩井底的场景 —— 风水师将银锁片钉入他脊骨,声音中带着一丝病态的温柔:“阿满,替为师看好这镜子……” 画面中的守祠人不过七八岁,眼神中却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那是对命运的无力反抗。
“阿满…… 你本名是……” 苏怀青话音未断,村长颅内的铃苗突然暴长,藤梢穿透镜面缠住她左臂,梵咒烙印处浮出七星死穴。风水师的干尸自村长颅内爬出,胸腔肋骨如笼般敞开,内里竟置着微缩青铜铃阵,七枚主铃正对应苏怀青七星死穴位置,每一枚铃铛都散发着阴森的光芒,仿佛是催命的丧钟。
“碰这里,地宫便塌一块……” 风水师指尖轻点微缩天枢铃,虚空骤然传来轰鸣,殿西侧梁柱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守祠人的残魂尖啸着传来警告:“姐姐…… 刺他膻中穴……”
苏怀青银簪脱手,如闪电般直射干尸胸腔。簪尖触到微缩铃阵的刹那,西洋镜 “砰” 地炸成齑粉,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风水师发出一声厉吼,身影逐渐消散,村长的躯体如烂泥般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了动静。
烟尘散尽,苏怀青怔立当场,只见守祠人半透明的虚影浮在西洋镜残框上,槐木化的右臂贯穿自己双目,神情却带着一丝释然:“画皮术…… 需以五感为引…… 该你继承这双眼了……” 染血的眼球坠入苏怀青掌心,触肤即化,变成一枚青铜镜钮,钮上阴刻二十八宿,宿位间淌着守祠人的血书:“镜碎魈灭,五感归位;子时三刻,往生殿顶。”
殿顶忽传来玉娘的唱腔,混着婴儿的啼哭,那声音穿越时空,带着一丝凄凉和希望。苏怀青仰首望去,血雨凝成的百丈青铜镜中,五十年前的玉娘怀抱双生子,正将银簪刺入风水师左眼,簪尖滴落的血珠穿透时空,在她脚边溅成谶言:“好女儿…… 你究竟是谁的镜中魈?”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苏怀青心上。她望着镜中玉娘的身影,又看看手中的青铜镜钮,忽然意识到,在这场跨越五十年的阴谋中,每个人都是别人的镜中魈,被命运的丝线操控着,无法挣脱。而她,或许就是打破这一切的关键。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响起,苏怀青握紧手中的镜钮,朝着往生殿顶走去。她知道,前方等待她的将是最终的决战,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无论自己是谁的镜中魈,她都要勇敢面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的冤魂得到安息,让这场噩梦彻底终结。
往生殿顶,血月高悬,青铜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怀青站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正义,为了自由,为了所有被压迫的灵魂,她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镜中魈的传说还在继续,但苏怀青坚信,只要心中有光,就一定能驱散黑暗,迎来真正的黎明。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镜钮,朝着青铜镜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如同命运的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