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市税的事情，萧凛有所听闻。
方才来溪水苑时，台阶上被扔了一地脏污，可想而知坊间将柳映梨骂成什么样了。
他有些担心，所以想过来瞧瞧。
柳映梨没有抬眸，低着头佯装看卷宗，语气清淡：“本宫无事，你回去吧。”
萧凛静默不语，身形未动。
“本宫答应你的事情，说到做到，不用特意将此守着，本宫不会逃跑。”
“臣没那个意思……”
“三皇子偷偷来到江陵关，本就违逆了皇上的旨意。如今又不好好待在驿馆内保持距离，是想要让殿下为难么？”陈循忍不住开口。
“这不是陈世子应该担心的事情。”
萧凛侧目看向他，交汇的眼神在空中好似形成了药石，稍加一引就会燃起来。
陈循颇不忍让，同样目光凛冽。
“你们……”柳映梨忽然打了个寒颤，察觉到两人不太对付，见萧凛怎么也不离开，干脆找个理由将陈循先支走。
萧凛斜睨着他，微微仰了仰下巴。
有殿下的吩咐在前，陈循不好不从，听话的离开了。
房内只余二人，柳映梨收起卷宗，疏淡的眉眼望过来：“你有什么事情吗？”
这是萧凛第一次听见如此冷淡的语气。
究竟是她对自己失去了兴趣？还是将情意都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他紧抿着唇线，眼底变得沉黯：“殿下之前说，臣欠您一条性命，是什么意思？”
就算要走，也要走的干干净净，不留下任何污名和脏秽。
听见这句话，柳映梨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冰冷，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情如常：“你的手上，沾过几条人命也不记得了吗？”
萧凛摇头：“臣没杀过人。”
“不对，再想想。”
他蹙着眉思考，安静几秒后再次否认了。
柳映梨的笑容短暂凝了下，启唇道：“大魏二十三年的冬日，你在静心湖对岸，杀死了一个乞丐。”
萧凛陡然一愣。
微晃的眸光让他的记忆忍不住漂浮回去。
那是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寒冬，大哥萧端和二哥萧景以赏雪之名将他约了出来。
隔着结冰的静心湖对岸，出现了两个婆娑的人影。
萧景从怀中取出一只宁妃的玉簪，晃了晃嬉笑问：“想拿回去吗？”
萧凛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取下母妃私物的？
转念一想，他与母妃身处在燕王宫，就如同在王后的掌心之中。
受他们母子刁难陷害，早已是常事，有什么不可能的？
萧景故意逗弄，将玉簪往对岸一抛，嘴角现出讥讽的笑：“想要拿回玉簪，就杀了对面的人。否则，玉簪落在别人手里，万一被父王猜忌怀疑……宁妃娘娘可是会悬梁自尽的！”
妃嫔的私物出现在别处已经是不妥，万一对岸是男子……
萧凛为了母妃，想也没想，当即拔出弓箭直直射去——
利箭击中了人影，隐约传来女孩的哭泣声。
萧凛并未放在心上，朝着萧景伸手，面容冷峻：“还回来。”
这时，萧端才慢悠悠的站出来打圆场，从一旁宫女的发间取下支一模一样的发簪，故意摆着大哥的谱儿：“瞧三弟急的，宁妃娘娘的玉簪在这里呢。”
萧景哈哈大笑，似乎在嘲弄他的听话与乖顺。
谁让父王昨日夸奖过萧凛？
仅仅是一支玉簪就让他听话顺从，日后只要有宁妃在手，拿捏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想到因为他们兄弟俩的玩笑，而杀了一条无辜的人命，母妃的玉簪出现在一个宫女的发间……
萧凛脸色骤变，紧咬牙关，眸中的戾气满的快要溢出来。
萧景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凑近几分盯着他看：“这只是前戏，若是你不听话，应该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彼时萧凛因治理南方的水患被燕王嘉奖，引得萧端萧景不满，暗自想了法子针对他。
而宁妃，正好是威胁萧凛的利器。
萧景的笑声刺入耳膜，震得脑袋生疼。
后来萧凛去对岸找寻过，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倒是发现了一件带血的烂衣裳。
那个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萧凛闭上眼，喟叹之下尽是无奈。
他唯一无法选择的，是出身。
思绪回转，萧凛不敢置信的凝视着柳映梨。
后来他调查过，惨死的是一名乞丐。
只是一名老乞丐而已。
柳映梨认识他？
“殿下与他，是什么关系？”
柳映梨眸光转冷：“跟本宫没有关系，就可以滥杀么？”
萧凛忽的记起来什么，喉间一紧。
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深吸一口凉气。
——她被扔在民间自生自灭，被一个老乞丐捡回去粗糙养着。
萧凛表情茫茫，理智瞬间七零八落。
嘈杂的脑内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她总是满怀敌意，总是想方设法设计他？
救命恩人，死于他的箭下。
“我……”萧凛哑口失声，一时无措。
正因为怀着恨意，所以当初想要下药，让他与宫女苟合，名声扫地。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欺凌于他。
……柳映梨并没有钟情于他，那些全部都是佯装的假象。
不知为何，萧凛的心头划过一丝刺痛。
“我很抱歉。”
沉默半天，他思索许久，只憋出四个字。
柳映梨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面无表情的说：“后日，在思崖山等本宫。”
“殿下……”
“如果你现在想要偿还他的性命，本宫不介意一剑了结你。”
疏冷的声线不自觉带了些颤抖。
剧情里，直到原主被折磨死，都没有说出老乞丐的死因。
柳映梨想，明明她有那么多次的机会，可以用来换取一条生路，却始终缄口不言。
为什么？
会不会……是原主对萧凛动了情？
柳映梨很快甩掉这个念头，她不确定，也不能反驳。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会从沉溺于萧凛这头困兽！
“臣告退。”
萧凛低垂着眸落寞离开，柳映梨没有看他一眼。
思崖山？
陈循从走廊处现身，清亮的目光落在背影上，似乎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