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官窑的青石板上,残月碎成银箔般的光斑。
林渊举着烛台的手稳如磐石,火舌舔过棺木内壁时,那些细密的梵文刻痕突然活了过来——“转轮圣王”四字如刀凿斧刻。
笔画边缘却泛着柔和的圆弧,像被千万次摩挲打磨的旧玉。
他摸出袖中银簪,簪尾“FY”刻字在火光下闪了闪,与刻痕弧度相触的刹那,仿佛听见千年光阴轻轻相撞的“叮”声。
“狄大人请看。”银簪叩在木头上,清响里带着金属的冷硬,“刻痕深而包浆润,分明是早年所刻;可棺木焦痕犹新,不过三五日火候。”
他指尖划过棺木底部的半圆形凹槽,指甲缝里蹭到一点铜绿,“这些压痕与漕运案私铸钱模严丝合缝——大人记不记得,上月查抄的铸钱坊里,那批未熔的铜锭正是这般尺寸?”
狄仁杰的手指抚过青铜镜背的同款刻痕,镜面映出他眼底沉如深潭的光:“李氏之父掌官窑十载,这镜与棺,应是出自他门下匠人之手。”
镜背包浆厚重如琥珀,边缘却有细密的摩擦纹,像被什么圆形器物常年碾压——与棺木刻痕的磨损轨迹,竟如出一辙。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现代刑侦学的“工具痕迹唯一性”理论在脑海中翻涌,他下意识将银簪插入棺木凹槽。
金属与木头咬合的瞬间,后颈泛起一阵细密的冷汗——这不是巧合,是匠人用同一把刻刀,在不同器物上留下的“指纹”。
而凹槽里黏着的铜锈,色泽暗沉如陈年血渍,分明是铜锭长期挤压的佐证。
“凶手焚棺,并非毁尸。”他忽然抬头,烛火在瞳孔里跳成两簇明灭的光,“他们是要烧去棺木里的铜钱气味,掩盖‘借尸体运输私铸钱’的真相。
焦痕之下的木纹里,至今还渗着铜绿——大人闻闻,这气味混着石脂水,像不像西域胡商熬制的铜器保养油?”
话音未落,烛火突然被夜风卷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林渊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更夫的梆子声相撞,咚咚作响。
当瞳孔终于适应月光,棺木内壁突然泛起幽蓝荧光——石脂水混着磷粉的微光,将“转轮圣王”四字勾勒成浮动的光轮,在青石板上投下诡谲的影。
“玄甲会的幻术。”狄仁杰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冰刃般的凉意,“用佛光照耀的‘圣王显灵’迷惑信徒,实则在圣体棺里藏铜钱——好个‘借佛谋私’。”
火折“啪”地绽开,光芒映出他盯着林渊的眼神,“只是你——为何对‘包浆’‘压痕’这般熟稔?胡商之说,怕是编来哄人的吧?”
林渊的指尖触到腰间的智能手表,电量85%的数字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他想起实验室里的光谱分析仪,此刻却只能扯出个牵强的笑:“早年在西域杂耍班子里混过,见匠人修玉器时总说‘包浆是物件的年月’,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话未说完,棺木突然发出“吱呀”轻响,盖子弹开的瞬间,一粒暗红色药丸滚落在他脚边——圆滚如珠,带着藏红花的辛辣与朱砂的腥甜。
“潮汐毒的解药。”他拾起药丸对着火光,药壳上还留着牙印般的压痕,“玄甲会在重复使用作案手法——花魁案用潮汐毒试水,漕运案借焚尸藏钱,如今又拿棺木做‘毒理与藏货’的双料实验。
大人看这药丸的配伍,芒硝与朱砂相冲,分明是在测试毒性发作的临界点。”
狄仁杰忽然掏出一卷羊皮纸,梵文与汉字在火光下交缠如蛇——正是林渊2023年撰写的《明代毒丸毒理分析报告》,只不过“汞砷合剂致幻”的结论,被译成了“噬心术之根本”。
“在李氏密室找到时,这纸还带着墨香。”大人的目光扫过他骤然发白的脸,“上面写的‘毒理手法与玄甲会相似’——究竟是你预知千年后的事,还是……你本就知道这伙人的底细?”
更夫的梆子声惊飞栖鸟,智能手表突然震动,屏幕跳出洛阳官窑的坐标,电量骤降至80%。星图背景里,“转轮圣王”的符号与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像一把钥匙插入时空的锁。
林渊望着远去的篷车车辙,那些与棺木压痕一致的半圆印记,突然让他想起实验室里的物证比对——原来有些痕迹,跨越千年也不会改变。
“玄甲会的棋盘,远比我们想的大。”他握紧银簪,簪尾“FY”刻痕硌进掌心,“从私铸钱币到毒理实验,从幻术惑众到借尸运货,他们要的不是一城一池,而是让武周的根基,在迷信与恐慌里慢慢溃烂。”
狄仁杰望着夜空中的北斗,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所以那三辆篷车,不过是明修栈道?”
“车辙是西域骆驼商队的规格。”林渊点头,“玄甲会的‘货’,怕是早顺着丝绸之路出了玉门关——就像他们的阴谋,早在多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棺木内壁的荧光渐渐淡去,唯有“转轮圣王”的刻痕仍在火光中浮沉。
林渊摸了摸手表,屏幕上的星图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北斗七星的勺柄末端——正如玄甲会的秘密,藏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等待被剖开的那一日。
而他袖中的银簪,还带着棺木刻痕的温度——那是古代匠人留下的印记,也是现代法医与千年前神探,在阴谋漩涡里相遇的凭证。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