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执笔，着墨。
裴怀瑾下意识的，写下了“烟烟”二字。
在他的精怪没有来到他的身边之前，裴怀瑾能用上笔墨的机会少的可怜，更不要说什么临帖练字了。
和其他人识字练字从一开始大多就选择了某一种字体，专而精的去练习不同，裴怀瑾从不知晓什么字体，他只随性而为。
但习字这个事儿，天赋许是真的非常重要，裴怀瑾从未仔细练习过，若说他写的最多的字，那大概就是这段时间，誊抄烟烟说的话了。
可这二字落于纸上，孟长英的眼底却是闪过一抹欣喜，这倒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十一皇子不仅认字，且这字写的，还颇有风骨，虽说仍显稚嫩，且腕力不足，但这些都可以弥补。
“殿下，还请您读一下这一页。”孟长英拿出一本书卷，极有耐心的，一样一样，一点点的试探着裴怀瑾的进度。
摸不清十一皇子的脾性，更摸不清他的进度，孟长英心里，多少是有两分忌惮的，这是皇家，他所教导之人为皇子，他虽是师傅，可教导皇子，必须是慎之又慎。
好在，和十一皇子的进度一样让人惊喜的是，十一皇子经历了如此多的不幸，但性格却是难得一见的温和，尊师重道就不说了，更是半点也没有其他皇子的那些金贵的脾气，是真的乖顺讨喜的孩子。
上书房不只是有孟长英一个师傅，所以这一上午，孟长英将时间都花费在了考校十一皇子的身上，也对他的情况有了相对充分的一个了解。
裴怀瑾呢，则是给孟长英留下了一个极好的印象，对这个新入门的学生，孟长英是说不出的喜欢。
整个上午的风平浪静，结束在了下课的时候。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那住在悠兰居的十一弟么，可真是有意思，你居然还来上书房，你怕是大字都不识几个吧，就凭你，也来跟我们一起念书？”说话的，是九皇子裴景湛。
裴景湛今年十三岁，比裴怀瑾也只大两岁，是宫中德妃之子。
“可不是么，老十一，你快跟哥哥说说，你知道你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吗？”十皇子也凑上前，一脸的嘚瑟，他也只比裴怀瑾年长半岁，可却胖成了个小肉球，和瘦弱的裴怀瑾凑在一处，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怀瑾见过九皇兄，十皇兄。”裴怀瑾微微瑟缩了一下，眼眸低垂，似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头都不敢抬。
裴景湛眉头一皱，“你这像个什么样子，畏畏缩缩，胆小如鼠，不过说了你两句，你摆这模样给谁看？”
“好了，老九。”五皇子裴允恪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喝止了一声，“小十一年纪还小，且是第一次来上书房，你身为兄长不多多照料也就罢了，若再逗弄弟弟，五哥可不饶你。”一句话，这件事的性质，就变成了逗弄。
“是是是，五哥说的是，可当真无趣。”裴景湛对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走过裴怀瑾身边的时候，还不屑的轻嗤了一声。
“小十一，快回去休息吧，你莫急，师傅们会根据你的进度指导你的，好好学，就都能追的上来。”五皇子裴允恪温声劝慰，还拍了拍裴怀瑾的肩。
“多谢五哥。”裴怀瑾头也不敢抬的回了一句，就快步的离开了，只一直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这些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肮脏，一个比一个讨厌，没有一个像是他的精怪那般干净纯真。
走到半路，裴怀瑾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他还不能回去，今日的午膳注定是要食不下咽的，因为他昨日应了太子，要去皇后宫中请安。
不出意外，皇后必然是要留膳的，毕竟，他已经出来了，皇后定然是要摆出一副慈母的模样来收买他的，最好让他能成为锋锐的刀，帮她破开一切她不满的事物才好。
闭了闭眼，裴怀瑾掩下了眸中的冷色，他不能轻举妄动，他还年少，一切都还不是时候。
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袖袋里的玉牌，裴怀瑾的情绪平定了几分，如果他的小精怪这会儿就在他的身边，那就好了。
………………
凤鸾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安康。”裴怀瑾恭恭敬敬的给皇后行了个大礼，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都跟着红了。
皇后眼底的探究一闪而逝，不过刹那，就换上了一副慈母的模样，“好好好，这么多年，本宫终于能听到我儿堂堂正正的叫上一句母后了，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着，皇后还起身走上前去，亲自将裴怀瑾扶了起来，“瑾儿，母后很开心，看你这般好，母后心里熨帖极了，快坐下，仔细与母后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怀瑾面露几分迷茫之色，“儿臣也不知怎就如此巧合，儿臣那天想去湖里取些水来，就绕着小路过去了，可刚过去，就听到有宫女大喊有人落水了，儿臣想着，总是要救一救的，就连忙去救人，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父皇……”
裴怀瑾将那天的事，说的十分详尽，处处都说与了皇后听，把一个跟母亲倾诉的儿子，扮演的淋漓尽致，只那眼底深处的嘲讽，总是要低垂着眸子才盖的住。
他真是极不耐烦面对皇后这副伪善的嘴脸，比起那宸贵妃，还要让人作呕，可他也得感谢皇后，若不是她言传身教，他怎么小小年纪，就学会如何遮掩自己真正的心思。
这么多年，跟皇后虚与委蛇，裴怀瑾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真正的强者，是要懂得示弱和掩藏自己的，这一点，皇后就做的好极了。
“真是委屈你了，好在，那些苦难都过去了，未来尽是好日子。”皇后爱怜的抚摸着裴怀瑾的头，“只是怀瑾，你切莫要大意，那宸贵妃和三皇子，与你积怨甚深，她们定然是会怕你与陛下说起那些事的，说不得你这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