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吃正宗家常川菜
冷水扑在脸上时,唐·本杰明打了个激灵。镜中的男人眼底还带着些微倦意,但眼神已经彻底清醒,像淬了冰的刀锋。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指腹划过胡茬的触感带着真实的颗粒感——比起夏威夷的悠闲,他显然更习惯洛杉矶的紧绷。
墙上的挂钟指向上午十点半,时针沉稳地跳动着,像在倒数某个节点。他拿起手机,翻到“岩崎三司”的号码,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片刻,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岩崎三司的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日式的严谨:“唐,我已经抵达洛杉矶,下榻在比弗利山庄的半岛酒店。”
“下午两点,来止戈枪械店。”唐·本杰明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到了找老迈克,他会带你去茶室。”
“明白。”岩崎三司没有多余的废话,“我会准时到。”
挂了电话,唐·本杰明走到衣帽间。他选了件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既保持了商务会面的体面,又透着几分不易接近的疏离。最后,他从抽屉里拿出块江诗丹顿腕表戴上,表盘的蓝钢指针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这是他为自己买的第一块手表。
整理着装时,窗外的雨声又密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着玻璃,在窗台上汇成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像谁在玻璃上画了幅抽象画。洛杉矶的雨总是这样,缠绵得不像加州的性格,倒有几分江南的黏腻。
十一点刚过,唐·本杰明拿起外套和手枪,检查了一遍通讯器的电量,推门下楼。
迈巴赫依旧停在隐蔽的角落,雨刷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将车窗上的雨珠扫开。卡特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拿着本翻旧的书随意看着,见他下来,立刻合上书推开车门,伞稳稳地撑在他头顶,没有一滴雨落在他身上。
“先生,车温已经调好,22度。”卡特的声音比雨声还冷,“刚才老迈克来电,说止戈枪械店那边一切正常,茶室已经收拾好了。”
唐·本杰明钻进后座,才发现副驾驶座上多了个生面孔——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肩宽背厚,坐姿笔挺,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退役军人。
“这是菜鸟,刚从海豹突击队退役,叫杰森。”卡特透过后视镜介绍道,“老迈克说让他跟着学学,长长见识。”
杰森立刻转头,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唐先生好!保证完成任务!”
唐·本杰明微微颔首,没有多言。止水的新人总是这样,带着战场的锐气,却不懂隐藏锋芒——不过没关系,老迈克会磨掉他的棱角,让他明白,在洛杉矶,有时候沉默比枪声更有力量。
“去唐人街,林氏中餐馆。”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雨水敲打车窗的声音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车子穿过雨幕中的洛杉矶,从繁华的商业区到略显陈旧的居民区,街景像褪色的老照片。唐人街的牌坊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天下为公”的匾额被雨水冲刷得油亮,旁边的红灯笼湿漉漉地垂着,失去了往日的鲜亮。
林氏中餐馆的木门虚掩着,门口的红灯笼下挂着块木牌,用毛笔写着“营业中”,字迹带着几分随性的洒脱。车子刚停稳,就有个穿蓝色工装的服务员跑了出来,手里举着把大伞,脸上堆着憨厚的笑。
“唐先生!可算把您盼来了!”服务员姓李,在这里干了快十年,看着唐·本杰明从偶尔光顾的客人变成店里的“常客”,“林老板刚还念叨您呢,说这阵儿雨下得,准把您给闷坏了。”
“李叔,别客气。”唐·本杰明拍了拍他的胳膊,“还是老位置?”
“留着呢!最里面那间,靠窗,安静!”李叔引着他们往里走,穿过喧闹的大堂——几张桌子旁坐着熟客,操着四川话、广东话、甚至带着口音的英语聊天,空气中弥漫着麻辣鲜香,混着雨水的湿气,竟有种奇异的安稳感。
包厢的门刚推开,一个系着围裙的身影就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围裙上沾着点点油渍,正是林有为。他头发比上次见时白了些,但精神头依旧足,眼睛亮得像两盏灯。
“小唐!你可算来了!”林叔的嗓门洪亮,带着川渝口音特有的热辣,“快坐快坐,我刚在后厨炒回锅肉,一听李叔说你来了,火都没关就跑出来了!”
“林叔,别忙活。”唐·本杰明笑着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林叔倒了杯茶,“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蹭顿饭。”
“蹭饭好啊!我就怕你不来!”林叔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咂咂嘴说,“晓晓那丫头,前阵子跟她妈去四川九寨沟了,临走前还念叨你,说要给你带牦牛肉干呢。”
“让她们玩得开心点。”唐·本杰明看着窗外的雨,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对面的店铺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色块,“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行,老熟客多。”林叔叹了口气,“就是这破天气,影响客流。不过也好,清净,能给你好好炒几个菜。”他说着就要起身,“你等着,我去后厨,给你弄几个硬菜!”
“林叔,真不用……”唐·本杰明的话还没说完,林叔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围裙的带子在身后飞扬。
卡特和杰森站在包厢门口,显得有些拘谨。“进来坐吧,一起吃。”唐·本杰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林叔的菜,过这村没这店。”
卡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杰森坐下了,两人依旧保持着警惕,目光时不时扫过门口和窗户。
没一会儿,李叔就端着托盘进来了,菜碟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香气像长了腿似的往鼻子里钻:
- 第一道菜是回锅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薄片,炒得油光锃亮,和青蒜苗、豆瓣酱一起翻炒,肉片的边缘微微卷曲,带着焦香,青蒜苗的清香中和了肉的油腻,酱汁浓稠地裹在每一片肉上,光是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 第二道是麻婆豆腐,嫩得能晃悠的豆腐块泡在红油里,上面撒着密密麻麻的花椒粉和葱花,麻香和辣香直冲脑门,用勺子舀起一块,豆腐颤巍巍的,裹着肉末和酱汁,入口即化,麻辣的后劲却十足,能从舌尖一直辣到胃里。
- 第三道是鱼香肉丝,里脊肉切丝,炒得滑嫩,和木耳、胡萝卜、青椒一起,裹着酸甜可口的鱼香汁,颜色红亮诱人,肉丝吸足了汤汁,一口下去,酸、甜、咸、辣、鲜五味俱全,特别下饭。
- 第四道是水煮鱼,满满一大盆,上面飘着厚厚的红油和花椒,干辣椒段在油里滋滋作响,雪白的鱼肉片藏在红油下面,旁边还垫着豆芽、莴笋,鱼肉嫩得一抿就化,刺少得几乎没有,麻辣中带着鲜美的鱼香,吃一口就满头大汗,却停不下来。
- 最后一道是清炒时蔬,绿油油的菜心在滚水里焯过,淋上少许豉油,简单却清爽,刚好中和前面几道重口味的菜,解腻又爽口。
“还有个汤,番茄蛋汤,解辣!”林叔端着个大碗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快尝尝,回锅肉我特意多炒了会儿,把肥油煸出去了,不腻!”
唐·本杰明夹起一块回锅肉,肉片的边缘焦脆,咬下去时,油脂的香气混合着豆瓣酱的咸鲜和青蒜苗的清香,在嘴里炸开。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这味道,比夏威夷唐人街那些“混血”的中餐正宗多了,带着四川的烟火气,是他在华尔街的冰冷报表和墨西哥的枪林弹雨中,最想念的味道。
“林叔,这豆瓣酱……”他咂咂嘴,“还是四川寄来的?”
“那可不!”林叔得意地笑了,“我表弟在郫县开酱园,每年给我寄两坛子,正宗的三年陈酿,外面买不到!”他指着麻婆豆腐,“这花椒也是,汉源的,麻得正宗,不像超市里那些,只有辣味没有麻味。”
“难怪这么香。”唐·本杰明又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酸甜的酱汁裹着嫩滑的肉丝,让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味道。
“有些人吃不惯这重口味,”林叔解释道,“我就专门弄了个灶台,做改良版的,糖醋里脊少放醋,麻婆豆腐少放花椒,哄那些洋人。但给你吃的,必须是原汁原味,跟在四川吃的一个样!”
卡特和杰森显然被这辣味惊到了,额头冒汗,不停地喝着茶水,但筷子却没停过,尤其是回锅肉,几乎被他们两人承包了。
“好吃吧?”林叔看着他们,笑得像个孩子,“够劲不?”
卡特难得露出点笑意,点了点头:“够劲,比墨西哥的辣椒还够劲。”
雨还在下,但包厢里却暖融融的。菜香、茶香、雨声、聊天声混在一起,像首市井小调,琐碎却充满生命力。唐·本杰明看着林叔眉飞色舞地讲着晓晓在九寨沟的趣事,看着卡特和杰森放下警惕狼吞虎咽,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他留在洛杉矶的理由——在刀光剑影的间隙,总有这样的角落,有热乎的饭菜,有真诚的笑脸,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台冰冷的机器,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林叔又给唐·本杰明夹了块回锅肉,“多吃点,今天办事才有劲。”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试图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唐·本杰明放下筷子,看着杯底残留的茶叶,忽然觉得,比起夏威夷的沙滩和卢奥晚宴的篝火,他更贪恋这雨巷里的川菜香——因为这味道里,有烟火气,有归属感,有那些在刀光剑影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名为“生活”的东西。
“吃饱了?”林叔看着他,“要不要再来碗米饭?我让李叔给你盛。”
“不了,林叔,够了。”唐·本杰明站起身,“谢谢您的款待,味道还是那么好。”
“下次再来!”林叔送他们到门口,又塞给卡特一个油纸包,“这是刚炒的花生,带在路上吃,麻辣味的!”
走出餐馆时,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得像被水洗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的天空露出一角湛蓝。唐·本杰明深吸一口气,川菜的麻辣还在舌尖残留,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走吧,去止戈枪械店。”他对卡特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快。
车子驶离唐人街时,唐·本杰明回头望了一眼,林氏中餐馆的红灯笼在雨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颗温暖的星辰,在洛杉矶的喧嚣里,安静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