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七年腊月廿三,开平矿务局总办唐廷枢的西洋怀表停在子时三刻。桌上摊着的矿井图突然洇出血渍,蜿蜒勾勒出直隶地下的煤脉走向——那血渍源头竟是图卷角落一方钤印,印文早被刮去,只余半个残缺的夏代龙爪。
“李中堂的银子喂不饱这血矿啊。”唐廷枢摩挲着英国钻机模型,窗缝漏进的寒风裹着焦煤味,恍惚竟是腐尸气息。
唐山矿坑九丈深处,李鸿章抚过冰凉岩壁。顶灯将他的辫影投在渗水矿层上,扭曲如盘踞的黑龙。
“典当物:北洋水师三年煤饷。”他指甲抠进岩缝,煤灰混着血丝簌簌落下,“换你这矿脉七日不绝!”
黑暗中浮起柏木柜台,掌柜的烟杆敲了敲岩壁,三块嵌着人牙的煤精滚落柜面:“李中堂可知?这矿底压着同治六年饿死的窑工,算不算‘将死之人’?”
甲骨文当票粘上煤渣的刹那,巷道忽然传来粤语哭嚎。百名广东矿工推着炸药车陷进泥沼,领头老者眼窝嵌着墨玉片——正是唐廷枢从澳门挖来的探矿师陈阿九。
滦河码头朔风如刀。唐廷枢掀开蒸汽机车货厢,百具裹草席的尸首冻成青紫色,每具尸身的天灵盖都钉着墨玉片,拼出半阙《血煤经》:“……以髓为膏,以魂为焰……”
“大人!陈阿九昨夜溺死在洗煤池!”亲随递上湿透的账本。翻至末页,赫然是股东们联名签署的“减耗增效章程”,朱砂指印间游动着蝌蚪状阴文——幽冥当铺的“三不收”禁约竟藏在分红契里。
唐廷枢突然抢过马灯砸向尸堆。火焰窜起时,墨玉片里浮出憧憧鬼影,推着空炸药车向矿坑狂奔!
矿井深处,李鸿章盯着突然喷涌的煤泉悚然变色。那乌黑浆液里翻涌指甲盖,泉眼竟是一具竖葬青铜棺,棺盖铭文正是洋顾问设计的“八宝转心采煤机”图纸!
“中堂快走!”亲兵队长挥刀斩断缠住李鸿章的骨白色矿脉,刀锋却崩出缺口——那根本不是煤矿,是万千骸骨压成的尸晶。
巷道尽头传来机械轰鸣。唐廷枢驾驶的蒸汽钻机如钢铁蜈蚣破岩而出,驾驶舱玻璃后坐着双目流血的陈阿九:“李中堂,您典当的煤饷……得用龙骨来烧啊!”钻头直插青铜棺,棺中窜出的尸晶触手瞬间绞碎三名亲兵。
李鸿章踉跄跌进废弃支巷,怀中当票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掌柜的冷笑:“您忘啦?开平矿本就是同治帝用‘童子命’换的!”
岩壁轰然坍塌,露出光绪元年封禁的“幼童窑”。百具小骸骨摆成北斗阵,中央矗立着锈蚀的碎煤机,进料口还卡着半块长命锁。
“今日第九桩交易,触犯‘三不收’。”掌柜的身影在碎煤机投料口晃动,“这些殉窑童子的怨气……您猜算不算‘不忠者’?”
李鸿章呕出黑血扑向控制杆。蒸汽阀门拧开的刹那,碎煤机将陈阿九连人带钻机吞入铁齿,迸溅的却不是血,而是汹涌乌金!
七日后的天津招商局,唐廷枢凝视着开平煤首日暴涨的股票,纸面暗纹竟组成了矿井巷道图。窗外飘进焦煤味的灰烬,落款处浮现甲骨文:“实收清祚三十万担。”
仆役惊慌呈上急报:“井下清出九丈青铜棺,刻满英文!”唐廷枢蘸着茶沫抹过电报,洋顾问签名处浮出夏代龙玺印痕——那英国人脖颈后,正嵌着半枚墨玉片。
【幽冥档案·卷六·第七十契】
当票编号:光绪辛巳·矿字玖玖
典当物:北洋水师光绪九至十一年煤饷
所求:开平煤矿七日增产三十万担
代价:百名粤籍矿工永锢尸晶层;李鸿章味觉尽失
星应:紫微垣辅星黯,主矿难流火
违约罚则:殉窑童子怨气激活碎煤机噬主
“壬午年春,开平矿出乌金如涌泉。有窑工见黑甲神人推铁车运煤,车辙渗血。总办唐廷枢命以童男童女戏服焚于矿井,其事乃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