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青从保卫处出来，走到文艺科推开办公室的木门时，张秀兰正坐在藤椅上给苏光喂奶，小家伙叼着奶瓶踢腾着小腿，见了他立刻把奶嘴吐出来，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挥着小手乱抓，嘴里呀咿呀的叫。这是看到苏青小家伙兴奋的不行。孩子已经一岁多，正学着说话，不过还不会喊人。
\"事儿办妥了？\"秀兰用帕子擦着孩子嘴角，眼尾瞟着他蹭了灰的裤脚。
\"那是老爷子出马，那还不是手拿把攥？\"苏青把自行车钥匙扔在桌上，故意拖长了音调，\"不出三天，王科长就得卷着铺盖下车间抡大锤去。\"
\"呸，说得跟真事儿似的。\"秀兰噗嗤笑了放下了心，却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
旁边整理戏服的娄晓娥手一抖，戏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晃了晃。许大茂正往墙上钉新到的电影海报，闻言转过身时锤子砸在拇指上，\"哎哟\"一声甩着手凑过来：\"苏哥，是哪个王科长？是保卫科那一直黑着脸的科长？\"
苏青扫了眼屋里的陈秀芳和李淑兰，这俩正假装整理剧本，耳朵却支棱着。他朝许大茂勾了勾手指：\"你俩跟我来放映室，有点私事说。\"娄晓娥捏着戏服下摆犹豫了下，被许大茂拽着袖口跟了出去。
放映室的木门\"吱呀\"关上时，胶片味混着机油气扑面而来。许大茂搓着手直往苏青跟前凑：\"哥，到底啥事儿？瞧您这脸色...\"
\"你们俩得好好谢谢我。\"苏青靠在放映机上，指尖敲着冰冷的金属外壳，\"昨儿夜里保卫科差点把娄晓娥拎走，知道为啥不？王建军那孙子想拿她的身份往上爬，说要查混入工人阶级里的资产阶级敌人。\"
娄晓娥的脸\"唰\"地白了，攥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许大茂脖子一梗：\"他敢！娄晓娥在厂里好好劳动，关他屁事！\"
\"他咋就敢？你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候，黑五类他有啥不能查的！\"苏青冷笑一声，从裤兜里摸出根皱巴巴的烟，\"不过昨儿被我拦下了，要不是我连夜去保卫处递了材料，这会儿娄晓娥怕不是在禁闭室喝白菜汤了。王建军那套手段，保卫科的黑屋可不是那么容易待的，什么手段他都能用。\"
他故意停顿片刻，看着娄晓娥的嘴唇哆嗦起来，\"我跟老爷子磨破了嘴皮子，才把王科长先扣下了，现在人正在保卫处关着，被隔离审查。\"
许大茂这才咂摸出味儿来，后怕地瞅了眼娄晓娥，突然拍着胸脯对苏青说：\"苏哥，以后您这儿有啥事儿，尽管使唤我！\"娄晓娥也跟着福了福身，声音细若蚊蝇：\"多谢苏科长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谈不上，\"苏青吐了个烟圈，烟雾在光柱里打转，\"就是让你们知道，往后在厂里低调点。还有新上的刘科长是自己人，以后厂里面没人敢动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娄晓娥腕上的银镯子，\"对了，晓娥，今晚回家跟你爸说声，就说我这儿...咳，就是发现的早，顺路帮了个忙。\"
娄晓娥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许大茂听出弦外之音当没听到，姿态放的更低对苏青说：\"放心吧哥，我以后天天盯着她，保证不让她乱走！也不给您添麻烦。\"
从放映室出来时，苏青看见张秀兰正抱着孩子站在走廊里。\"都交代清楚了？\"她把苏光往他手里塞，\"孩子该换尿布了。\"
\"嗯，\"苏青逗着儿子肉乎乎的脚丫，心里盘算着娄振华该送来的谢礼，\"等会儿去趟厂长办公室，保卫科换科长的事儿，还得跟厂长通个气。\"
他抱着孩子往厂部办公楼走时，听见许大茂在身后跟娄晓娥嘀咕：\"听见没？苏哥这是救了咱一命...明儿我去黑市给你买块糖糕送去感谢下...\"苏青嘴角勾起抹笑，怀里的苏光突然抓住他的领口往嘴里塞，口水濡湿了蓝布褂子。
厂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杨厂长的咳嗽声混着聂主任的笑声传出来。苏青整理了下衣襟，用脚尖轻轻叩门：\"厂长，聂主任，我来汇报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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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抱着儿子刚踏进厂办门槛，杨厂长正把搪瓷缸往桌上一顿：\"小苏你可算来了！保卫科那边咋回事？今早保卫处老张就跟我说王建军被隔离审查了？\"
聂主任扶了扶眼镜，笔尖在报表上停出个墨点：\"张处长也没细说？直说这是你小子搞得事儿，咋回事。保卫科这么大的变动，我们还是一头雾水。\"
\"嗨这事儿。太急，这不我这还抱着娃，就急着跟您二位汇报来了。\"苏青把苏光往藤椅上一放，小家伙抓起桌上的红蓝铅笔啃得咔咔响，\"王建军昨儿半夜跑李怀德家去了，想拿娄晓娥的事儿做文章，给我扣阶级立场不稳的帽子。\"
杨厂长的旱烟袋\"啪\"地掉在地上：\"娄晓娥？我早就说了你小子小心点儿，你看这进厂还没一个月，就弄出事儿来了。你还说你心里有数，我看着你早晚因为娄家闺女的事儿翻船。\"
\"嗨这事儿跟她没关系。人家是冲着我来的，没有娄晓娥也有其他理由。您也知道，去年我把李怀德得罪狠了，他要打击报复我太正常了，因为手伸不进厂了，他就只能拉拢厂里的王科长，才搞出这个事儿。\"
苏青蹲下身从儿子手里抢铅笔，\"王建军跟李怀德勾结，想借审查娄晓娥把水搅浑。我连夜去保卫处找我岳父，你们猜怎么着？\"他故意卖个关子，看见聂主任往前探了探身子，\"老爷子让人一查，王建军把初中肄业的小舅子塞进保卫科！这是啥，这是利用职权贪污，我岳父还要深查他还有没有别的烂事儿。\"
\"算你小子，运气好。有老张帮你，不然你也得惹得一身骚。\"杨厂长点上烟深吸一口，\"不过王建军这孙子平时看着挺老实，背地里居然搞任人唯亲，这不是破坏民主制？\"
\"老实？老实人能当保卫科科长？\"苏青掸了掸儿子裤腿上的铅笔灰，\"他昨儿去的可是李怀德家——李怀德的岳父又是老红军，人脉广的很。肯定承诺了好处，要不是我岳父先下手为强，今儿个怕是我得去保卫科喝茶了。\"
聂主任把报表推到一边，手指敲着桌面：\"王建军这一倒，保卫科科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这新科长...\"
\"我正想跟您二位提这事儿。\"苏青站起身，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保卫科副科长刘卫民，昨晚第一个给我递消息，王建军安排小舅子的材料就是他提供的。这人做事稳当，又是军工子弟，我觉得能担此重任。\"
杨厂长瞅了眼聂主任，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窗外传来锻锤的闷响，聂主任慢悠悠开口：\"刘卫民...我有点印象，不过任命得走程序，小苏既然你开口了，咱们党委这边都好说，就是这任职提名得保卫处提出来，咱们这边不是主要...\"
\"程序我懂。\"苏青从裤兜摸出叠材料，\"这是刘卫民的履历和推荐信，我岳父那边也打过招呼了。会尽快把干部任免请示报告提交厂长您这头。您再弄任命下达文件就行。\"他把材料往桌上一放，恰好挡住苏光够向墨水瓶的小手，\"保卫科关系到厂里安全，必须得用自己人。您说呢，厂长？\"
杨厂长突然咧嘴笑了：\"你小子，倒是把算盘打得精！行，这事我们知道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苏青的肩膀，\"不过有些话还是得提醒你，这个刘卫民真是自己人？别人家上去了，以后被李怀德糖衣炮弹拉拢了去，那你小苏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放心吧厂长！还有岳父在呢，他如果聪明，就知道怎么选。\"苏青抱起儿子，小家伙正把红蓝铅笔往他衬衫口袋里塞，\"刘卫民要是靠不住，我把这小子送您这儿当童工！\"
从厂办出来时，苏光在怀里打起了瞌睡。
苏青看着办公楼前飘扬的红旗，心里那点因王建军而起的烦躁彻底散了。
特意走到保卫科时，他看见刘卫民正坐在值班室，看见他立刻跑过来：\"苏科长，厂党委这个任命...\"
\"放心吧，\"苏青压低声音打断他，\"现在已经在走程序。记住了，王建军的烂摊子好好收拾，我可是为你的事儿，拍着胸脯跟厂长和聂主任做了保证。你可不能让厂里失望，让我里外不是人，以后在厂里要好好听党的指挥。\"
刘卫民搓着手连连点头，眼里的光比走廊的灯泡还亮。
苏青没再多说，抱着儿子往文艺科走。怀里的孩子咂了咂嘴，小胖手还紧紧攥着那支红蓝铅笔——那是刚才在厂长办公室顺来的战利品。
苏青脚步却轻快了许多。等娄晓娥一汇报，说不定能尝到娄振华送来的谢礼——毕竟，救了他闺女一命，总不能只送两斤腊肠吧？他低头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嘴角忍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