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正式成为市刑警支队的“特聘模拟画像专家”后,她的生活节奏发生了显着的变化。原本规律的设计师作息被打乱,取而代之的是随时可能响起的电话,以及需要立刻赶赴现场或参与案情分析的紧急任务。她的画笔,也不再仅仅描绘蕾丝与绸缎的轻柔,更多时候,是在白纸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捕捉转瞬即逝的特征,试图从冰冷的线索中,还原出罪恶的真相。
白雨桐的案子,依旧是悬在众人心头的一块巨石。尽管有了苏晚晴的精准画像和职业推测,警方的排查工作也日夜兼程,但嫌疑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迟迟没有落网。这让整个刑警支队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下。
陆深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不仅要统筹全局,协调各方力量,还要亲自带队进行一些关键线索的核查。苏晚晴经常在支队看到他行色匆匆的身影,眉宇间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这天下午,支队接到报警,城西一处老旧居民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受害人是一位独居的老太太,被劫匪打伤,所幸没有生命危险,但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由于案发地段监控稀少,且老太太年事已高,视力模糊,无法清晰描述劫匪的样貌,案件侦破一度陷入僵局。
“苏小姐,这次可能又要麻烦你了。”李明找到正在整理白雨桐案资料的苏晚晴,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和期待,“受害人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获取到有效的体貌特征描述。陆队的意思是,想请你过去试试,看能不能通过一些引导性的提问,或者捕捉她一些潜意识的记忆碎片,勾勒出嫌疑人的大致轮廓。”
苏晚晴点了点头。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处理类似的情况了。自从成为特聘专家后,她接触到的案件类型也越来越多,有些案件的目击者因为受到惊吓、记忆模糊或者表达能力有限,很难提供清晰的描述。这时候,她的角色就不仅仅是“画”,更需要运用一些心理学和沟通技巧,去“引导”和“挖掘”目击者脑海中那些被掩盖的线索。
她跟着李明来到医院,见到了受害的张老太太。老太太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缠着纱布,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几位年轻的刑警在一旁尝试询问,但老太太只是不停地摇头,重复着“不记得了”、“太黑了”、“看不清”。
苏晚晴没有急于提问,而是先坐到床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老太太的情绪,给她倒了杯水,又聊了些家常,试图让她放松下来。她的声音轻柔而温和,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渐渐地,老太太紧绷的神经似乎有所松弛。
“张奶奶,您别怕,我们是来帮您的。”苏晚晴握着老太太的手,轻声说道,“您试着回忆一下,当时那个坏人进来的时候,您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不用想他的脸,就想他给您的整体感觉,比如高矮胖瘦,穿的衣服颜色,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在苏晚晴耐心的引导下,老太太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好像……挺高的……比我孙子高……”
“……穿着……深色的衣服……好像是件外套……”
“……说话声音……有点闷……像是感冒了……”
“……对了!他手上……好像戴着手套!黑色的!”
这些信息虽然零散,但对于苏晚晴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拿出速写本和画笔,开始根据老太太的描述,以及自己对人体比例和常见衣着的理解,快速地勾勒起来。
她并没有直接去画五官,而是先画出了一个大致的人体轮廓,然后根据老太太“比孙子高”的描述,推测出一个大概的身高范围。接着,她画上了深色的外套,并根据“声音有点闷”的细节,推测嫌疑人可能戴着口罩或者用衣物遮挡了口鼻。
“张奶奶,您看,他当时是不是大概是这个样子?”苏晚晴将初步的轮廓图展示给老太太。
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看,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像……有点像……”
“那他当时是站着,还是弯着腰?手里有没有拿东西?”苏晚晴继续引导。
“……他……他好像在翻东西……对!他在翻我的抽屉!”
苏晚晴立刻调整了画中人物的姿态,将他画成弯腰翻找物品的动作,并根据这个动作,推测出他可能的身体重心和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
整个过程,陆深和李明都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看到苏晚晴并没有强迫老太太回忆五官,而是通过引导她回忆场景、动作、声音等间接信息,然后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想象力,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接、重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嫌疑人形象。
这已经超出了传统模拟画像的范畴。传统的模拟画像,更多的是依赖目击者对五官的清晰描述。而苏晚晴的方法,更像是一种“情景还原”和“行为分析”。
一个小时后,苏晚晴放下画笔。画纸上,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戴着手套和口罩、正在弯腰翻找物品的男性身影栩栩如生。虽然没有清晰的五官,但他的身高、体型、大致的年龄段(通过体态和动作推测),以及一些行为特征,都被清晰地描绘了出来。
“根据老太太的描述,嫌疑人动作比较熟练,目标明确,很可能是惯犯。”苏晚晴轻声说道,“而且,他选择在白天作案,说明他对周围环境可能比较熟悉,或者胆子比较大。”
陆深接过画像,仔细端详着,眼神中再次流露出赞赏。苏晚晴的能力,总能给他带来惊喜。她似乎总能找到常人难以察觉的切入点,从最细微的线索中挖掘出有价值的信息。
“立刻将这份画像和苏小姐的分析,通报给负责此案的侦查小组!”陆深对李明说道,“重点排查有类似体貌特征和作案手法的惯犯,同时加强对案发地周边监控的排查,看能否找到与画像特征吻合的可疑人员。”
“是!”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之前对苏晚晴能力持保留态度的王副大队长,却又一次提出了质疑。他刚刚从另一个案发现场赶回来,看到这份“没有五官”的画像,眉头紧锁。
“陆队,苏小姐,我不是怀疑苏小姐的能力。”王副大队长指着画像,语气有些生硬,“但是,这份画像,连五官都没有,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和动作。这……这能作为有效的侦查依据吗?万一画错了,误导了我们的侦查方向,岂不是浪费警力,耽误时间?”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并非全无道理。模拟画像的最终目的,是识别和抓捕嫌疑人。如果连最基本的五官特征都无法确定,其参考价值确实会受到一些影响。
会议室内的气氛再次有些微妙。一些原本对苏晚晴充满信心的年轻警员,此刻也露出了一丝犹豫。他们也明白,没有五官的画像,在实际的排查工作中,难度确实会大很多。
苏晚晴的心微微一沉。她知道王副队长的顾虑是合理的。模拟画像,终究有其边界。她可以根据线索推测出很多信息,但无法凭空捏造出不存在的五官。
陆深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看向王副大队长,语气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王副队,任何侦查手段都有其局限性。苏小姐的画像,虽然没有清晰的五官,但它提供了嫌疑人的身高、体型、衣着特征、行为模式,以及可能的作案习惯。这些信息,难道没有价值吗?”
“在目击者无法提供清晰五官描述的情况下,我们是应该放弃这条线索,还是应该尽最大努力,从有限的信息中提取尽可能多的价值?”陆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苏小姐的画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参照系。它可以帮助我们筛选可疑人员,缩小排查范围,甚至可以通过行为模式的比对,串并其他案件。”
他转向苏晚晴,目光中带着鼓励和信任:“苏小姐,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这份画像,对我们非常重要。”
苏晚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陆深的信任,是她最大的动力。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王副大队长,语气平和但坚定地解释道:“王副队长,您说得对,没有五官的画像,在直接指认嫌疑人方面确实存在局限。但是,模拟画像的目的,并不仅仅是画出一张脸。更重要的是,通过对各种线索的综合分析,尽可能地还原嫌疑人的整体特征和行为模式,为警方提供一个更清晰的侦查方向。”
“比如,这份画像中,嫌疑人戴着手套,说明他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他选择在白天作案,并且对受害人家中情况似乎有所了解,这可能指向熟人作案或者有预谋的踩点。这些信息,结合他的体貌特征,可以帮助我们更有针对性地进行排查。”
她的解释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让原本有些动摇的警员们再次信服。王副大队长虽然依旧面色不虞,但也没有再继续反驳。
这次事件,也让苏晚晴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模拟画像的边界和挑战。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并非万能,她也无法凭空创造奇迹。她能做的,只是在现有的线索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专业优势,为案件的侦破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
而陆深对她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在这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上走下去的决心。她与他之间,那种在工作中形成的默契和信任,正在悄然加深,成为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彼此。
双面人生的画卷,在挑战与认可中,不断展现出新的色彩和层次。而苏晚晴,也在这条独特的道路上,不断探索着自己能力的边界,以及……人性的复杂与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