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气氛因苏晚晴的揭示而陷入一种复杂的沉寂。李明看着苏晚晴苍白的脸,以及她眼中那份超越了普通协助者的哀恸与决绝,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深知,此刻的苏晚晴,不仅仅是一位拥有特殊技能的专家,更是一位与受害者有着情感联结的普通人。这种联结,或许能成为破案的关键,也可能成为干扰。
“苏小姐,我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李明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关于白雨桐小姐,您能回忆起任何可能与案件相关的细节吗?比如她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苏晚晴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翻涌的情绪平复下去。白雨桐甜美的笑容、兴奋的语调、对未来婚礼的憧憬……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回。但这些都是美好的片段,与冰冷的罪案似乎格格不入。
“三天前她来我工作室,”苏晚晴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眼神却逐渐清明起来,“我们主要聊的是婚纱款式,她很兴奋,看不出任何异常。她提到她的未婚夫在外地出差,想等婚纱设计稿出来后给他一个惊喜。除此之外……并没有提及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李明点了点头,这在意料之中。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大屏幕上那段循环播放的、质量极差的监控录像。画面抖动,光线昏暗,嫌疑人的身影如同一团模糊的影子,快速穿过镜头,仅有短短数秒。
“这段监控是案发地点附近唯一拍到嫌疑人活动轨迹的影像,”小张在一旁解释道,语气中带着无奈,“我们尝试了各种技术手段进行修复和增强,但效果……您也看到了,非常有限。连基本的面部轮廓都很难分辨。”
其他几位刑警也是一脸凝重,一筹莫展。这种影像质量,对于传统的侦查手段来说,几乎是死胡同。他们先前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晚晴那份基于动态的特征分析图上。
苏晚晴的视线也重新落在那模糊的人影上。这一次,她的目光更加专注,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叠叠的噪点,直抵影像的核心。
白雨桐的脸庞,她三天前才仔细观察过的每一个细节,此刻在她脑海中异常清晰。她记得白雨桐说话时习惯性轻微扬起的嘴角,记得她挑选蕾丝时指尖的细微动作,记得她描述梦想中婚礼场景时眼中闪烁的光彩……这些记忆,如同精密的刻度尺,让她对“人”的观察和感知,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脑海中不再仅仅是白雨桐的身影。
那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在她意识的深处,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回放”。不再是屏幕上那种粗糙的、跳跃的画面,而是被她的记忆和想象力重新构建、填充。
一帧,一帧,仿佛被无限放慢。
她看到那模糊人影迈出脚步的瞬间,身体重心的微妙转移;手臂摆动的细微弧度,是否与肩部的不平衡有关联;头部在转动时,颈部肌肉可能呈现的线条……
那些在常人眼中毫无意义的像素点,在她高度集中的精神世界里,似乎开始被赋予了某种逻辑和秩序。她的大脑像一台超高速的分析仪,将她过往观察过无数人体的经验、对面料和服饰廓形的理解、以及对白雨桐身形的精确记忆(作为一种潜在的参照物),与监控中的模糊信息进行着疯狂的匹配与筛选。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能力,苏晚晴自己也未曾完全意识到其边界。她只知道,当她极度专注时,那些曾经看过的、听过的、感受过的细节,会如同潮水般涌现,在她脑海中构建出一个个立体的模型。此刻,这个“模型”的素材,便是那段劣质的监控,以及她对白雨桐那份未完成的嫁衣所寄托的执念。
一个“记忆宫殿”的雏形,在她未曾刻意构建的情况下,已然悄然运作。
“沙沙沙……”
铅笔与画纸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
李明和小张等人屏住了呼吸,目光齐齐投向苏晚晴。
只见她依旧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角力。而她握着铅笔的右手,却在画板上以一种令人惊讶的稳定和流畅,开始勾勒线条。
不再是之前那种分析式的辅助线,而是一条条更加肯定、更加具象的笔触。
她似乎不是在“画”一个想象中的人,而是在“复刻”一个她曾经“看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