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营地的风雪卷着血腥味往人喉咙里钻。
陆醉川的马刚踏过营门,就见三顶黑帐篷下三道身影正跪在青石板前,指尖渗血画出的符咒泛着幽蓝,每一笔都像在往地底的裂缝里撒盐。
青石板\"咔嚓\"又裂开半指宽,绿光从缝隙里涌出来,像一群活物在舔舐雪地。
\"赵哥!\"他甩下缰绳的手还没收回来,就听见左侧传来破风声——赵霸天不知何时已经掠到近前,精铁护腕在腕间转了半圈,掌心腾起暗劲。
那名正画最后一道符的伪装者后颈突然发寒,刚要抬头,赵霸天的掌风已经劈在他后心。\"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被震得撞进帐篷杆,喉头溢出黑血,当场没了声息。
\"剩下两个!\"赵霸天反手抽出腰间的九节鞭,鞭梢扫过雪地时带起冰碴,\"寒丫头,锁阵!\"
沈墨寒早把城隍印按在掌心。
金印发烫的触感顺着血脉往上窜,她咬破指尖在罗盘边缘点了七点血星,青铜指针突然倒转三圈,\"锁魂阵起!\"她旋身踢翻脚边的火盆,火星溅在雪地上,瞬间凝成七盏冰灯,将三顶帐篷团团围住。
最外围的伪装者这才惊觉不对,刚要往阵外冲,冰灯突然爆出刺目蓝光,他撞在无形屏障上,额头立刻肿起青包。
\"晚了。\"一道阴恻恻的笑声从帐篷后方的阴影里漫出来。
陆醉川的酒葫芦在腰间发烫,他摸过去才想起方才赶路时酒已经喝光了。
风雪突然转了方向,裹着某种甜腻的腥气往人鼻腔里钻,他喉间发紧,下意识去摸城隍印——却见沈墨寒的指尖正掐着印角,金印表面浮起细密的汗珠。
穿白袍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时,陆醉川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那人身量极瘦,白缎子大氅上绣着金线缠枝莲,可眉眼却像浸在墨汁里,眼尾往上挑着,连笑起来都像在哭。
他抬手时,陆醉川看见他腕间系着串骨珠,每颗珠子里都封着团幽蓝的光。
\"玄风老鬼,别来无恙?\"白袍的声音像两根骨头在敲,\"当年你在终南山斩我七道分魂,今日可还认得出这张脸?\"
玄风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陆醉川身侧。
老人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盯着白袍腕间的骨珠,喉结动了动:\"梦魇使...你竟用百鬼炼魂破了轮回锁?\"
话音未落,左侧冰灯旁传来闷哼——两个联盟弟子突然捂着脑袋蹲下,指甲深深掐进太阳穴,\"救救我...我看见我娘了...\"
其中一个浑身发抖,\"她在井里喊我下去...\"
陆醉川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细碎的哭嚎,像有人在往他耳朵里塞碎玻璃。
青石板下的轰鸣越来越响,他瞥见沈墨寒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锁魂阵的冰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酒...\"他咬着牙摸向腰间,这才想起酒葫芦空了。
喉间的灼烧感突然变成火烧,他猛地扯开衣领,城隍印贴在胸口,烫得能烙出红印。
\"观生死。\"他低喝一声。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
伪装者身上的幽蓝符咒变成了无数黑线,像蛇一样往地底钻;沈墨寒脚下的冰灯里困着几缕灰雾,正拼命往她指尖钻;最可怕的是白袍,他整个人都裹在一团黑雾里,黑雾中浮着无数张人脸,有联盟弟子的,有青帮弟兄的,还有...小九的。
陆醉川的瞳孔骤缩——那些人脸的嘴都在动,无声地喊着\"过来别怕跟我走\"。
\"幻觉源在他腕间的骨珠。\"他反手抽出插在靴筒里的短刀,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沈姑娘,破阵!\"
沈墨寒立刻明白了。
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罗盘中心,青铜指针\"嗡\"地一声扎进白袍方向。
锁魂阵的冰灯突然爆出刺目白光,将白袍的黑雾撕开道裂缝。
陆醉川趁机冲过去,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尖直取白袍腕间的骨珠。
\"找死!\"白袍的眼尾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猩红的瞳孔。
他抬手要挡,陆醉川的刀却突然变了方向——刀尖点在他肘弯麻筋上,疼得他腕骨一软,骨珠串\"当啷\"掉在雪地上。
陆醉川弯腰去捡,却见骨珠里的幽蓝突然暴涨,化成无数尖刺往他面门扎来。
\"城隍印!\"沈墨寒的声音像根银针扎进他耳朵。
他摸向胸口的印,金印突然自己跳出来,悬在掌心发出暖光。
幽蓝尖刺撞在金光上,像雪遇火般融化。
陆醉川趁机抓住骨珠串,用力一扯——骨珠裂开的瞬间,里面的灰雾尖叫着往天上窜,却被锁魂阵的冰灯重新困在原地。
白袍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他盯着陆醉川掌心的城隍印,突然笑了:\"你以为赢了?大祭司的计划...从来不需要我这种小卒。\"他的指尖开始渗血,血珠滴在雪地上,立刻凝成黑色冰花,\"既然如此...\"
\"小心!\"玄风长老的惊喝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陆醉川看见白袍的瞳孔正在扩散,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生气,皮肤迅速皱缩成老树皮。
他突然明白过来,一把推开旁边的联盟弟子,同时拽住沈墨寒的手腕往旁边扑——
\"轰!\"
气浪裹着碎冰砸在后背。
陆醉川护着沈墨寒滚进雪堆,耳朵里嗡嗡作响。
等他抬头时,白袍站过的地方只剩个焦黑的坑,雪地上散落着几片碎布。
沈墨寒咳着坐起来,桃木剑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里,剑尖还滴着黑血:\"他想自爆魂魄同归于尽,被我刺中命门。\"
陆醉川抹了把脸上的血,这才发现是自己嘴角破了。
他扶着沈墨寒站起来,目光扫过青石板——裂缝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绿光也退得干干净净。
赵霸天正踩着最后一个伪装者的手腕,九节鞭缠在那人脖子上:\"说!周天佑给你们多少好处?\"
\"死...也不说...\"伪装者吐着血沫,突然翻白眼昏了过去。
玄风长老蹲下身,指尖按在那人眉心。
片刻后他摇头:\"被下了吞魂咒,醒不过来了。\"
陆醉川望着渐渐放晴的天空,喉间的灼烧感还没退。
他摸出怀里的酒葫芦,对着嘴倒了倒,只滴出两滴残酒。
酒入喉的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伸手摸脸,发现眼角多了道细纹——这是过度使用城隍之力的征兆。
\"陆爷!\"
营门外传来小跑声。
岳震抱着个油布包冲进来,发顶还沾着雪:\"总部送来的信!刚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没见人。\"
陆醉川接过油布包,拆开是封素色信笺。
信纸上只写了四个字,墨迹未干,还带着墨香:\"龙渊令现。\"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
沈墨寒凑过来,目光扫过信笺,指尖轻轻一颤:\"龙渊令...是前朝用来调阴兵的虎符。\"
赵霸天把九节鞭甩得噼啪响:\"周天佑那老匹夫,果然没安好心。\"
陆醉川把信笺折好收进怀里。
他望着营外渐渐散去的阴云,忽然想起小九眼窝里的血泪——那是无眼判官在示警。
风里隐约传来马蹄声,他摸了摸腰间空了的酒葫芦,低声道:\"该备酒了。\"
雪地里的血渐渐被新雪盖住,像从来没出现过。
只有青石板上的裂纹还在,像道未愈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