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压得人胸口发闷。
陆醉川走在最前面,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格外清晰——他能听见自己关节发出的咯吱声,这具被城隍之力透支的身体,此刻比往常重了十倍。
\"哥,慢些。\"小九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角,盲眼的睫毛轻轻颤动,\"风里有锈味。\"
他低头看她,月光被雷云撕成碎片,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这丫头自小失了双目,却比他们都先感知到危险。
陆醉川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腹触到她掌心新结的薄茧——那是握着判官笔刻符时磨的。\"到了。\"他声音放轻,前方的山道突然开阔,一座青黑色石门横在眼前,门楣上的符文像活过来的蛇,正泛着幽蓝的光。
玄风长老从队伍末尾赶上来,枯瘦的手指刚触到石门,便猛地缩回,指节发白:\"是上古封魔纹......\"他喉结滚动,\"当年刑天与帝争神,头颅被斩后血浸的石髓,能镇阎罗境以下的邪祟。可这纹路......\"
他凑近细看,道袍被山风掀起,\"分明被人动过手脚,封印弱了三成。\"
话音未落,山脚下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陆醉川瞳孔一缩,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鬼面魔帅的阴兵!
果不其然,二十余道青灰色身影从雾里钻出来,为首的正是本该被赵霸天拍碎心脉的魔帅。
他脸上的青铜鬼面裂了道缝,露出底下腐烂的肌肉,阴恻恻笑道:\"陆跑堂,你杀得了大祭司,杀得了我这具不死之身么?\"
\"赵爷!\"陆醉川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嗓子。
\"得嘞!\"赵霸天从树后窜出来,铁掌上缠着浸过黑狗血的麻绳,\"老子等这孙子好久了!\"他抄起腰间的九节鞭甩向魔帅,鞭梢带起破空声,\"小川你带他们进去,这儿有我!\"
陆醉川反手攥住沈墨寒的手腕:\"走。\"沈墨寒的掌心全是汗,却还是稳稳掏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封印阵眼在门后三十步。\"小九突然拽他裤脚,盲眼转向地面,指尖在泥土上快速划动——判官笔的笔尖蘸着她自己的血,一道朱红符痕刚成形,地面便渗出黑血,数根白骨从土里钻出来,刺向他们的脚踝。
\"血魂陷阱!\"沈墨寒倒抽冷气,袖中飞出三张镇鬼符,\"他们早就在布防了。\"陆醉川一脚踹碎最近的白骨,顺势把小九捞进怀里:\"贴着我走。\"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她的指尖正抵着他后颈,那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临近\"暗号。
越往石门深处走,温度越低。
陆醉川呼出的气凝成白雾,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玄风长老突然停步,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古玉上刻着半枚月亮:\"当年守阵人留下的引玉,得嵌进这儿......\"他蹲下身,将古玉按进地面凹陷的圆槽,\"咔\"的一声,整座山谷突然震颤。
石墙上浮现出模糊的光影,是个披甲的将军,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凡入此门者,夺封者死。阎罗境巅峰之力,镇万邪......\"
话音未落,光影突然扭曲成无数张哭嚎的脸,\"他们来了!他们......\"
\"小心!\"沈墨寒拽着陆醉川往旁一扑。
黑纱裹着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他们方才的位置,银色粉尘从她袖中洒出,触地便绽开猩红的火焰。
小九闭着眼睛,却精准地拽住陆醉川的腰带,两人滚进旁边的浅沟。
火焰擦着陆醉川的耳尖烧过,焦了他一绺头发。
\"你们不该来这儿。\"神秘少女的声音像春夜的雨,裹着冰碴,\"他醒了。\"
陆醉川抹了把脸上的土,反手抽出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
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往下淌,城隍印在掌心发烫——这是要觉醒的前兆。
他盯着少女面上的黑纱,能看见纱下隐约的轮廓,像朵开在阴处的花:\"你是谁? 周天佑的人?\"
少女轻笑一声,指尖划过石门上的符文,那些幽蓝的蛇突然温顺地盘成一团:\"我是来看戏的。\"她转身往雾里走,黑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系着的青铜铃铛——和方才鬼面魔帅身上的锁链,是同一种纹样。
\"她不是敌人。\"沈墨寒按住陆醉川要追的手,罗盘上的指针突然静止,\"她身上的气,和封印里的......不一样。\"
玄风长老的额头全是汗,他盯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声音发颤:\"那铃铛......是上古守墓人的标记。她的出现,说明......\"
\"说明那东西真的要醒了。\"陆醉川打断他,仰头又灌了口酒。
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打湿了前襟。
他能感觉到衰老的侵蚀在加剧——方才滚地时,他听见自己的膝盖发出了老人才有的脆响。
可他望着石门后的黑暗,眼神反而更亮了,\"但该来的,总得面对。\"
小九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将掌心的符纸塞进他手里。
那是她用判官笔写的\"安\"字,还带着体温。
陆醉川把符纸贴在心口,对沈墨寒和玄风长老点头:\"走,过了这道门......\"
石门后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动。
原本没有月光的地方,突然亮起了幽蓝的光——不是月光,不是火光,是某种介于虚实之间的、让人心底发寒的光。
\"哥。\"小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前面......没有影子。\"
陆醉川握紧城隍印,迈出了左脚。
石门内的雾气裹住他的小腿,冷得刺骨。
他听见身后沈墨寒抽剑的清响,玄风长老念咒的低语,还有远处赵霸天的暴喝——那是阴兵被铁掌拍碎的声音。
没有影子的地方,会有什么在等他们?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该走的路,必须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