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对夫妇。
女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男人也憋不住笑，伸手拍了拍张楚然的后脑勺：“你这孩子，跟爸妈装什么不熟？
我们俩在三楼等了你半小时，打你电话也不接，原以为你跑哪儿野去了，敢情在这儿跟我们演上了？”
女人笑着拧了把张楚然的胳膊：“还叔叔阿姨？我是你妈！上周还跟我哭嚎说没新衣服穿，转头就自己买上了？”
张楚然的脸 “唰” 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脖子根，她跺了跺脚，又羞又气：“谁让你们突然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顾云归站在原地，感觉脑子里像有串鞭炮炸开了。
他终于明白那七分像的眉眼从哪儿来的了，明白那熟稔的宠溺为什么那么刺眼了 —— 这不是偶遇的陌生夫妇，这是张楚然的爸妈。
刚才他还乐呵呵地听着叔叔阿姨调侃 “自家丫头”，甚至跟着点头说 “她穿什么都好看”。
刚才张楚然往他身边躲时，他还以为是姑娘家怕生，下意识地往她身前挡了挡。
甚至在阿姨说 “我家丫头跟你差不多大” 时，他心里还暗戳戳地想 “那可不一样，我家楚然最可爱”……
“嗡” 的一声，血液好像全冲上了头顶。
顾云归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连带着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看着眼前笑作一团的一家三口，张楚然的妈妈正伸手替女儿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爸爸则在旁边笑着说 “早就跟你说这丫头脸皮薄”，而他 ——
他今天穿的是昨天没来得及熨的大衣，袖口还沾了点雪渍；刚才在影院吃爆米花，嘴角说不定还留着糖渣。
甚至刚才张楚然爸妈走近时，他还在低头看手机，连个起身的动作都没有……
“那个......” 顾云归张了张嘴，想打招呼，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冻住了，发出的声音又干又哑，“阿、阿姨......叔叔......”
张楚然的妈妈这才转向他，眼神里的戏谑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的打量，嘴角却还带着笑：“你就是顾云归吧？我们家楚然老跟我们念叨你。”
顾云归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老念叨他？
他下意识地看向张楚然，只见她正埋着头抠羽绒服的绒毛，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像只被抓住现行的小老鼠。
“我、我......” 顾云归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平时在酒桌上应对自如的口才，此刻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挺直脊背，双手在身侧攥成拳，指节都泛了白，“叔叔阿姨好，我是顾云归，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们......”
张楚然的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长辈的温和：“没事没事，年轻人嘛，突然撞见是容易慌。”
他冲张楚然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不给你爸妈介绍介绍？”
张楚然这才抬起头，脸还红着，却伸手拉住顾云归的手腕，声音细若蚊蚋：“爸，妈，这是顾云归，我......男朋友。”
“男朋友” 三个字落地，顾云归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麻。
他猛地看向张楚然的爸妈，只见两人交换了个 “果然如此” 的眼神，妈妈甚至冲他眨了眨眼，那表情里的戏谑和满意，差点让他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衣服我去付钱！”
顾云归像是突然被按了启动键，猛地转身就往收银台冲，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结结巴巴地补充，“叔叔阿姨，你们先看着，我、我马上回来！”
身后传来张楚然妈妈的笑声：“这孩子，跟楚然一样，脸皮薄！”
张楚然的嗔怪声也混在里面：“妈！”
顾云归的脚步更快了，感觉耳根烫得能煎鸡蛋。他摸着口袋里的钱包，手指还在发颤 —— 原来刚才那对调侃 “谁家姑娘” 的夫妇，是他正儿八经的未来岳父岳母。
这雪天，真是比电影还刺激......
顾云归攥着购物小票快步往回走，羽绒服的袋子在手里晃悠，塑料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卖场里格外清晰。
他脑子里还在飞速回放刚才的画面，张楚然妈妈那句 “老念叨你” 像颗糖，甜得他舌尖发麻，可一想到自己刚才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捂脸。
转过货架拐角时，他特意清了清嗓子，想摆出点从容的样子，却在看到空荡荡的试衣区时愣了神。
张楚然一个人站在镜子前，正低头揪着羽绒服的拉链玩，帽檐的白绒毛被她拽得乱七八糟。
刚才那对热热闹闹的身影不见了，连空气里都少了几分烟火气。
“叔叔阿姨呢？” 顾云归走过去，把购物袋递给她，视线还在四下逡巡。
张楚然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又憋回去了，声音闷闷的：“走了。”
“走了？” 顾云归有点懵，“怎么不等我回来打个招呼？”
“我妈说怕你紧张。”
她接过袋子往臂弯里一塞，脚尖在地板上碾了碾，“她说看你刚才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再待下去该结巴了，就让我爸拉着她先走了，还说……”
“还说什么？” 顾云归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说让你有空…… 去家里吃饭。”
张楚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她猛地抬头瞪他，眼眶却更红了，“都怪你！刚才笑什么笑！”
“我没笑啊。” 顾云归冤枉，他刚才明明紧张得快要原地爆炸了，“我那是…… 是太激动了。”
“激动？我看你是想找地缝钻进去吧。” 张楚然哼了一声，转身往卖场外走，脚步却慢吞吞的，明显是在等他。
顾云归赶紧跟上去，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又有点犹豫，手在半空悬了悬，还是轻轻抓住了她的袖口。“你爸妈…… 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说了。”
张楚然故意拖长调子，感觉他抓着自己袖口的手紧了紧，才忍不住笑出声，“说你看着挺稳重，一见到长辈就脸红，跟个小姑娘似的。”
顾云归的耳尖果然又红了，他松了手，假装整理自己的衣领：“谁脸红了…… 那是暖气太足。”
“是是是，暖气足。” 张楚然憋着笑，从购物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塞给他，“我妈留的，让我给你。”
顾云归接过来一看，是盒包装精致的茶叶，上面印着 “明前龙井”。“这……”
“我爸说你上次跟我提过喜欢喝茶，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张楚然瞟了他一眼，嘴角翘得老高，“还说让你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顾云归捏着茶叶盒，指尖能感觉到硬纸板的纹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他突然停下脚步，拉住张楚然的手腕，认真地看着她：“那…… 什么时候去你家吃饭？”
张楚然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脸颊又红了，她甩开他的手，快步冲向电梯：“谁要带你去！等我想起来再说！”
顾云归看着她裹在米色羽绒服里的背影，像只慌慌张张逃窜的小绒球，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叶盒，又抬头望向窗外 —— 雪还在下，可好像没那么冷了。
他快步追上去，在电梯关门的前一秒挤了进去，伸手自然地揽住张楚然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别想赖，你妈都下邀请了。”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影，张楚然的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只露出双弯成月牙的眼睛，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藏不住的甜：“知道啦，小气鬼。”
电梯缓缓下降，载着满箱的暖意，穿过漫天风雪，往更热闹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