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剧烈的头痛。
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疯狂搅动,又像是整个脑袋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顾长生猛地睁开眼睛,视线却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头顶上方是灰扑扑的、结着蛛网的房梁。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混合了霉味、药草苦涩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陈腐气息,让他几欲作呕。
“水……水……”他下意识地呻吟出声,嗓子干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台风席卷过的服务器机房,无数残缺的数据碎片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他记得自己明明还在为了一个紧急上线的新算法模型,连续奋战了七十二个小时,眼看着进度条终于爬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差最后一次回车确认……然后,心脏猛地一抽,眼前就黑了下去。
“过劳死吗?倒是给我这个‘卷王’的职业生涯画上了一个足够讽刺的句号。”一个念头自嘲般地浮起。
但眼前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这简陋到堪比古装剧片场的破旧房间,这身下硌得人生疼的硬板床,还有这具虚弱不堪、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
就在他试图撑起身体的瞬间,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凶猛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呃啊——!”
顾长生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双手死死抱住头部,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剧烈地颤抖起来。
无数纷乱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强行灌入他的意识。
一个同样名为“顾长生”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面黄肌瘦,眼神总是怯怯懦懦。他是这青阳镇顾家的一名旁系子弟,父母早亡,只有一个破旧的小院和几亩薄田相依为命。因为天生资质平平,修炼《碎石诀》三年,至今仍在引气一层徘徊,是家族年轻一辈中有名的“废物”。
记忆中,这个少年因为三天前不慎跌落后山一处浅坎,磕到了后脑,高烧不退,硬生生给拖死了。
“所以,我这是……穿越了?”
顾长生,不,或许现在应该称他为这个世界的顾长生,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作为一名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种只存在于网络小说中的荒诞情节,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数据分析师的本能让他试图冷静下来,梳理这混乱的一切。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如同两条并行的数据流,正在他的大脑中进行着强制性的合并与重组。一个是在二十一世纪信息爆炸时代叱咤风云、运筹帷幄的“数据帝王”,一个是在这个陌生玄幻世界底层苦苦挣扎、卑微怯懦的“修炼废柴”。
强烈的割裂感与荒谬感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努力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
青阳镇顾家……修仙世界……引气、筑基、金丹……这些只在小说中看过的名词,如今却成了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原主顾长生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尊崇武力,强者为尊。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欺凌,如同蝼蚁。而他,恰恰就是那只最底层的蝼蚁。因为资质差,修炼资源轮不到他;因为父母双亡没有依靠,家族中稍有些权势的管事、下人都能随意欺辱他,克扣他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月例。
记忆中,原主最近一次被打,就是因为去账房支取月例时,被管事顾大福的儿子顾二虎无故寻衅,不仅月例被抢,还被推搡在地,额头磕破,这才有了后来失足跌落山坎的引子。
“真是……何等的悲惨。”顾长生心中五味杂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原主记忆中蕴含的那些不甘、屈辱、恐惧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的刺痛感渐渐消退,两段记忆也初步完成了融合。他依旧是他,拥有着二十一世纪数据分析师顾长生的灵魂和思维逻辑,但也完全继承了这具身体十五年来的所有经历和情感。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约莫十来个平方的房间,四壁是用黄泥糊就的,多处开裂,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竹篾。唯一的窗户糊着早已泛黄的薄纸,被风吹得“噗噗”作响,透进来的光线昏暗而压抑。
房间内的陈设更是简单得可怜。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两把摇摇晃晃的竹椅子,墙角还有一个积了灰的木箱,便是全部家当。
空气中那股霉味和药味更加浓郁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打了好几个补丁,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息。
再感受一下这具身体,虚弱无力,四肢酸软,稍一动弹,后脑就传来阵阵钝痛,显然伤势未愈。按照原主的记忆,他已经断断续续昏迷了三天,恐怕也只被灌了几口米汤吊命。
“这就是我的开局吗?地狱难度啊……”顾长生苦笑一声,声音沙哑。前世虽然“卷”,但好歹也是行业精英,住着大平层,出行有豪车,哪里受过这种苦。
“吱呀——”
就在这时,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一个身材壮硕,穿着顾家下人服饰的汉子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走了进来。这汉子约莫三十来岁,一脸横肉,三角眼闪烁着不耐与轻蔑的光芒。
顾长生的记忆数据库自动匹配——此人是顾家厨房的杂役张阿三,平日里仗着自己是管事顾大福的远房亲戚,没少欺负原主。
张阿三将手中的碗“砰”地一声重重放在那张破桌上,稀粥溅出了些许。他斜睨了一眼床上的顾长生,见他醒着,不仅没有半分关切,反而露出一丝嫌恶。
“哟,长生少爷,您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您要直接去见您那死鬼爹娘了呢!”张阿三的语气阴阳怪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但现在的顾长生,灵魂深处可没有半分奴颜婢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阿三,如同在观察一个行为异常的数据样本。
张阿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旋即又恼怒起来。一个废物旁系,也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看什么看?废物东西!”他啐了一口,“这是今天的份例,厨房里也就剩下这些馊稀饭了,爱吃不吃!哼,要不是大总管吩咐,谁管你死活!”
顾长生目光落在桌上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上,里面只有寥寥几颗米粒,还泛着一股淡淡的馊味。这哪里是给人吃的,分明是喂猪的食料!
一股怒火自心底升腾而起。这不仅仅是对张阿三的愤怒,更是对这种任人宰割的命运的愤怒。他融合了原主的情感,对这种欺凌感同身受。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前世处理过无数棘手项目和刁钻客户的经验告诉他,在没有足够实力掀桌子之前,隐忍和收集信息才是最优选择。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平静:“我饿了三天,你就给我这个?”
张阿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懦弱无比的废物少爷竟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三角眼一瞪,凶相毕露:“怎么?给你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信不信老子今天让你连这馊稀饭都吃不上!”
说着,他便要上前,似乎想给顾长生一点“教训”。
顾长生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根据原主的记忆,这张阿三虽然没怎么正经修炼,但也跟着顾家护院学过几手粗浅功夫,力气比寻常人大得多,对付一个重伤初愈、手无缚鸡之力的原主,绰绰有余。
硬碰硬,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张三,”顾长生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称呼却变了,不再是带着一丝疏离的“张阿三”,“我记得,上个月厨房采买的五十斤赤火米,账面上只报了三十斤的损耗。这件事,顾大福管事知道吗?”
张阿三前冲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凶恶的表情瞬间僵住,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惊疑:“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长生心中微微一动。这条信息是原主记忆中一个模糊的片段,似乎是某次去厨房找吃的时无意中听到的。他刚才只是福至心灵,结合前世谈判中常用的“信息讹诈”技巧,随口一诈。
没想到,效果拔群!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顾长生靠在床头,尽管身体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克扣主家财物,按照族规,轻则杖责三十,重则逐出顾家。你说,如果我把这件事捅到执法堂,或者直接告诉大总管,你会是什么下场?”
张阿三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色厉内荏地叫道:“你敢!你一个废物,谁会信你的话!”
“信不信,试试便知。”顾长生语气淡漠,“或者,你现在去厨房,给我换一份正常的吃食来。今天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自己选。”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这是他前世身为顶级数据分析师,在无数次商业谈判中锤炼出的气场和压迫感。即便这具身体孱弱不堪,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自信与掌控力,也足以让张阿三这种欺软怕硬的奴才心生忌惮。
张阿三死死地盯着顾长生,眼神变幻不定,惊疑、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任他打骂的废物,怎么一场大病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眼神,那语气,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张阿三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等着!”
他恶狠狠地瞪了顾长生一眼,端起那碗馊稀饭,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脚步甚至显得有些仓惶。
看着张阿三落荒而逃的背影,顾长生紧绷的神经才略微一松,后背已是一片冷汗。刚才那番话,看似镇定,实则凶险万分。一旦张三狗急跳墙,吃亏的定然是自己。
幸好,赌对了。
“呵,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吗?果然是……弱肉强食,欺软怕硬。”
顾长生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股霉味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知道,刚才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回合,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他必须要尽快恢复身体,然后,变强!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只有掌握了足够的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不被人当做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顾长生……”他轻声呢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你的不甘,你的屈辱,我会一一清算。而我,顾长生,也要在这个世界,活出我自己的精彩,追求那遥不可及的……长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斗志,如同沉寂火山下的岩浆,开始在这具年轻而虚弱的身体里,缓缓苏醒、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