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充满割裂与冲突之美的世纪盛宴。
德干王宫那最奢华、最宏伟的黄金大殿内。
数百名身着绫罗绸缎、佩戴黄金宝石的孔雀王朝贵族与祭司们。
用一种混杂着好奇、警惕与傲慢的复杂眼神，打量着远道而来的东方来客。
而另一边，以大宁使臣李文涛为首的外交天团。
身着统一的藏蓝色中山官服，衣上没有任何华丽纹饰。
只有那代表格物理性和秩序的笔挺线条。
他们安静地坐在那儿，像一群来自未来的使者。
与这充满神权气息与奢靡之风的黄金宫殿，显得格格不入。
御座上，年轻王子拉维强颜欢笑。
他频频举杯，试图用醇美的葡萄酒和动人的孔雀之舞，缓和这早已凝固的气氛。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当代表神权至上的国师卡维，与代表格物真理的使臣李文涛同坐一席。
这场宴会，注定是一场无法善了的鸿门宴。
“李大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直沉默如石像的大祭司卡维，终于缓缓开口。
他那沙哑的声音，如毒蛇的信子。
“老夫斗胆一问。”
“贵国那所谓的‘格物’之学。”
“可否让死者复生？”
这问题何等刁钻，何等恶毒！
瞬间将科学与神学那最本质、最无法调和的矛盾，血淋淋摆在所有人面前！
婆罗门贵族们的脸上，露出戏谑的冷笑，等着看这东方来客如何出丑！
可李文涛只是淡淡一笑。
“不能。”
他平静回答，随即话锋一转，充满文明自信的声音响彻大殿！
“但它却能。”
“让本该活着的人。”
“永远不必死去。”
说罢，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小的、满载生命奇迹的白色药丸。
“此物名为‘神农丹’。”
“乃我大宁杏林圣手张丫丫大人，以格物之法，从寻常柳树皮中提取的生命精华！”
“它不能让死者复生。”
“但它能。”
“让因风寒发热而夭折的孩童！”
“让因瘟疫肆虐而死去的万民！”
“重新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敢问大祭司阁下！”
他猛地起身，目光如利剑直刺卡维浑浊的老眼！
“您那高高在上的‘神明’。”
“可做得到？！”
这话如惊雷，狠狠劈在孔雀王朝精英们的心头！
他们呆住了！
因为李文涛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们这古老帝国最疼痛、最无解的伤疤——瘟疫与夭折！
御座上，拉维握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想起那因一场小小风寒便香消玉殒的妹妹！
他年轻的眼中，第一次爆发出名为希望的火焰！
“好……好一个‘神农丹’！”他失态地起身，“不知此‘神物’……”
“王子殿下。”李文涛微微一笑，“此物在我大宁。”
“一文钱。”
“一包。”
当这场明争暗斗的鸿门宴不欢而散后。
王宫最隐秘的书房内，一场真正决定命运的谈判。
拉开了帷幕。
“李大人。”拉维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脸色铁青的老师卡维，“请恕我直言。”
“贵国此番前来。”
“究竟所求为何？”
“我已说过。”李文涛平静回答，“一个朋友。”
“朋友？”卡维冷笑，“这‘朋友’的代价又是什么？”
“是未来。”李文涛看着年轻王子，一字一句说道。
“未来？”
“然也。”李文涛缓缓将那三件礼物重新摆在拉维面前。
“《格物入门》将为您开启民智！让您的子民不再受愚昧神权的奴役！”
“《大宁法典》将为您重塑秩序！让您那四分五裂的邦国，拥有万世一统的法理根基！”
“而这‘蒸汽机’！”他的眼中闪烁魔鬼的诱惑！“将为您提供力量！”
“一股能碾碎旧世界枷锁、建立全新王朝的无上伟力！”
“而我大宁！”
“将成为您在这变革之路上，最可靠、最强大的……”
“后盾！”
这话如一篇满载蛊惑之力的魔鬼契约！
让拉维那干涸已久的野心之海，掀起滔天巨浪！
他知道，只要点一下头，那遥不可及的孔雀王宝座，将触手可及！
但他也知道，这魔鬼的馈赠，其代价必是灵魂！
“那……代价呢？”他沙哑问道。
“代价便是……”李文涛微微一笑，“待殿下君临天下后。”
“我大宁的商品，可在您的国度自由流通。”
“我大宁的商船，可在您的港口自由停靠。”
“我大宁的子民，可在您的土地上自由行走。”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拉维与卡维皆是浑身剧震！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条件竟如此简单，如此仁慈！
“没错。”李文涛点头，“因为我大宁皇帝陛下曾说过。”
“一个繁荣、稳定、开放的孔雀王朝。”
“远比一个贫穷、混乱、封闭的殖民地。”
“更符合我大宁的国家利益。”
这充满王道之光的阳谋，彻底击碎拉维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但却点燃了卡维作为守护者的最后疯狂！
“一派胡言！”他猛地起身，干瘦身躯因愤怒而颤抖！“王子殿下！别被这花言巧语蒙蔽！”
“这哪是什么自由流通？！分明是经济入侵！”
“一旦打开国门，那东方巨龙的工业洪流，会在一夜间将我孔雀王朝传承千年的手工业根基，冲得一干二净！”
“到时，我等国将不国，沦为附庸！”
“老师！”拉维闻言，脸色煞白！
而李文涛只是平静地看着状若疯魔的老祭司。
缓缓说道：
“大祭司阁下。”
“您说的都对。”
“但您忘了。”
“时代的车轮。”
“不会因任何人的螳臂当车。”
“而停止转动。”
说罢，他缓缓起身，对着陷入天人交战的年轻王子，躬身一礼。
“王子殿下。”
“我大宁舰队将在此停靠一月。”
“一月后。”
“您若选择未来，我等便留下，共创盛世。”
“您若选择过去，我等便离开，永不再来。”
“但……”他顿了顿，充满善意的微笑中带着一丝魔鬼的残酷，“那些已流入民间的商品。”
“与那已在民心中生根发芽的希望。”
“我等。”
“怕是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