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苑，皇家蒸汽机车总营造司的试验场内，半个月的紧张筹备与期待，终于迎来了这场决定“山地机车”命运的最终审判。
那条专门为模拟太行山脉险峻坡度而修建的试验铁轨，以五度的倾斜角横亘在眼前，如同一道冷酷的考题，等待着被征服。
今日的试验场，气氛比“开拓者”平原试车时还要紧张百倍。
没有邀请任何王公大臣，甚至未惊动皇帝，在场的只有青石县伯张大山、张铁牛父子，以及那些将全部心血倾注于这辆“山地机车”的格物院工程师和营造司老匠人们。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激动、期待，还有一丝面对大考的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辆脱胎换骨的“开拓者·山地一号”蒸汽机车身上。
它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色钢铁巨兽，静静地停在那里，阳光洒在狰狞的“驱动齿轮”和复杂的“变速齿轮箱”外壳上，反射出冰冷而充满力量感的光泽。
“爹，都……都准备好了。”张铁牛仔细检查完机车的每一个部件，走到父亲身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将亲自驾驶这辆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怪兽”，挑战那条看似不可能征服的陡坡。
张大山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去吧。记住，不求快，只求稳！让它像一头老牛一样，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是！”铁牛用力点头，翻身跃上充满机械与钢铁气息的驾驶室。
他拉动汽笛拉杆，一声嘹亮悠长的鸣叫响彻云霄——“呜——！！”这声鸣叫，是宣言，也是战吼！黑色的煤炭被投入炉膛，熊熊烈火燃起，巨大的锅炉里，蒸汽压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升！
“吭哧……吭哧……哐当……哐当……”
在平直的轨道上，山地一号缓缓启动。
它先以“高速模式”平稳行驶了一段距离，展示出不输普通机车的奔跑能力，随后稳稳地停在了五度斜坡的起始点前。
试验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驾驶室内，张铁牛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立刻冲坡，而是进行了一项至关重要的全新操作——扳动一个粗大的、连接着“变速齿轮箱”的金属控制杆。
只听车头下方传来“咔啦！咔啦！”沉闷而清晰的金属齿轮啮合声，仿佛一头巨兽正在切换筋骨！
紧接着，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变化。
机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陡然改变，不再是追求速度的高亢“哐当”声，而是变得低沉、雄浑，充满了压抑的力量感——“呼……哧……呼……哧……”那声音缓慢却力道十足，像一个力能扛鼎的巨汉在深呼吸，将全身力量凝聚于一点！
“减速增扭完成了！”高台之下，负责齿轮箱设计的年轻工程师激动地握紧拳头。
他知道，此刻那套复杂的齿轮组，已将蒸汽机输出的高速动力，成功转化为低速却力量放大数倍的恐怖“扭力”！
“铁牛，上！”张大山在高台之上沉声喝道。
驾驶室内，铁牛猛地向前推动动力阀门！
“吼——！！！”
山地一号发出一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开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斜坡碾压而去！
它的姿态没有高速冲击时的迅猛，略显笨拙，但当第一个驱动轮压上倾斜的铁轨时，奇迹发生了——车轮没有丝毫打滑！
巨大的车轮在恐怖扭力的驱动下，死死“咬”住冰冷的铁轨，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带动数万斤重的身躯稳稳驶上斜坡！
“上去了！它上去了！”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
但这仅仅是开始！当整个车头完全进入斜坡路段，铁牛扳下另一个控制杆，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车头底部那狰狞的巨大“驱动齿轮”缓缓降下，与铁轨中央同样狰狞的“齿条轨道”完美啮合、严丝合缝！
从这一刻起，这头钢铁巨兽与陡峭的铁轨真正合二为一！它不再依靠虚无缥缈的摩擦力，而是凭借钢铁与钢铁之间最原始、最可靠、最不容置疑的齿轮咬合前进！
“吼……咔……吼……咔……”
机车的轰鸣与齿轮啮合的声响，汇成了一曲独一无二的、充满工业力量感的“暴力交响曲”！
它前进的速度很慢，慢得像步履蹒跚的老人，可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那么坚定，力大无穷！
无论脚下的铁轨因清晨的露水变得多么湿滑，无论身后拖拽的十节车厢多么沉重，它都自顾自地一格一格咬着齿条，将庞大的身躯坚定不移地向上拉升！
在场的所有工匠和工程师都看痴了、看傻了。
他们终于亲眼见证了张大山口中的“扭力”——那是一种不追求速度、只追求极致力量的纯粹蛮横，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征服着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度！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一位老匠人看着稳步攀升的钢铁巨兽，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身边的年轻学子们更是兴奋得又跳又叫，把手中的草帽狠狠抛向天空！
张大山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欣慰而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了！通往帝国南方腹地的最大天堑，从理论上已被彻底征服！
半个时辰后，一声无比悠长、充满胜利喜悦的汽笛长鸣，从试验坡道的顶端响彻整个西苑——“呜——！！！”
“开拓者·山地一号”成功登顶！
它静静地停在坡道的最高处，巨大的烟囱里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像一个刚刚赢得艰苦战役的巨人，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试验场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彻底陷入了狂欢的海洋！人们相互拥抱、欢呼，庆祝这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时刻。
张铁牛从驾驶室里跳下来，脸上沾满了煤灰和汗水，漆黑一片，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他快步跑到父亲面前，激动地说：“爹！成了！它就像一头老黄牛，力气大得……无穷无尽！”
张大山重重地点头，望着坡顶那辆钢铁巨兽，又看向遥远的、被群山阻隔的南方。
他的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条钢铁巨龙载着帝国的士兵与货物，翻越崇山峻岭，将整个天下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宏伟景象。
“是啊……”他喃喃自语，“力大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