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石村的各项营生,如今是越办越红火。
水磨坊、榨油工坊日夜不停,花儿那布坊染坊的订单也接不过来。
就连栓子那小小的酒坊,酿出来的“青石春”也开始有了些名堂。
村里头,先前盖好的那些仓房、作坊、医馆和学堂,虽然也还算堪用。
可随着村里人丁和营生日益兴旺,也渐渐显得有些不敷使用了。
特别是那墙体和地面,大多还是土坯和黄泥,一遇上阴雨天,就潮乎乎的,不爽利。
还有各家作坊里那些个灶台、烟囱,也得用些个耐火、又粘得牢的材料才行。
张大山瞅着这些个问题,心里头也是琢磨了好些日子。
他自然是知道后世里有种叫做“水泥”的玩意儿,那可是盖房修桥的无上利器。
不仅坚固无比,还不怕水浸,比这石灰可要强上太多了。
可他也明白,那水泥的烧制,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不仅对那原料的配比(石灰石、黏土、铁矿粉啥的)要求极高,还得有那能烧到千多度高温的窑炉。
眼下这青石村,要人没人,要家伙没家伙,连那《天工开物》上,都没瞅见半点关于水泥的记载。
想一步登天,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成,这水泥的事儿,眼下还急不得。”他寻思着。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还是得先从这书上有的、咱们也更容易弄明白的入手。”
“这黄泥巴的用处,还是太有限了。”
“要想让咱们这房子盖得更结实,更耐用,还得想法子,弄出些更好的‘胶泥’来才行。”
他又想起了他那本宝贝似的《天工开物》。
翻到那《燔石》一篇,仔仔细细地,又给它从头到尾地,琢磨了好几遍。
书上说啊,这天下有一种石头,叫做“石灰石”。
其色有青有白,其性坚硬。
若是将这石灰石,用大火煅烧,便能得到一种叫做“石灰”的玩意儿。
这石灰,遇水则发热松解,变成细腻的粉末,叫做“熟石灰”。
用这熟石灰,再掺上沙子、黄土,甚至……糯米汁、桐油之类的东西。
便能制成一种粘合力极强、干后坚硬如石的“灰浆”。
无论是砌墙、墁地、还是粉刷屋面,那都是上好的材料。
而且,这石灰,不仅能用在营造上。
还能用在农事上,比如改良那些个酸性太大的田地。
甚至……还能用在医药上,比如外用消毒,或者制作某些药膏的辅料。
“好东西啊!这石灰,可真是个好东西!”张大山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
他知道,要是能把这石灰给烧制出来。
那青石村的营造技术,怕是立刻就能往前迈进一大步。
将来无论是修路、盖房、还是建桥、修坝,那可就都有了最得力的“帮手”了。
事不宜迟。
他当即便召集了铁牛、柱子,还有村里那几个平日里眼神最是活泛、也最是熟悉山里情形的老石匠和采药人。
“各位叔伯兄弟,俺想请大家伙儿帮个忙。”张大山说道。
“咱们得想法子,在咱们青石村附近,寻摸到一种叫做‘石灰石’的石头。”
他把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关于那石灰石的颜色、纹理、硬度,以及可能伴生的其他矿石的特征。
都仔仔细细地,跟大伙儿描述了一遍。
那些个老石匠和采药人,都是常年跟山石草木打交道的。
听了张大山的描述,又互相合计了一番。
倒也还真有那么一两个人,想起了在村子后山某个偏僻的山坳里。
似乎是见过类似的、颜色发青发白、质地也比较坚硬的石头。
只是以前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啥用处,也就没怎么在意。
张大山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
当即便带着众人,备上干粮和工具,直奔那后山而去。
那山坳,确实是偏僻得很,平日里连砍柴的都少有人来。
众人拨开半人多高的杂草,攀着藤蔓,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摸了大半日。
终于,在一处被山洪冲刷出来的断崖下面。
发现了一大片裸露出来的、颜色青灰、带着些许白色条纹的岩石。
张大山捡起一块碎石,用铁锤使劲砸了砸,又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刮了刮。
果然,这石头的质地,跟书上描述的那石灰石,有七八分相似。
“就是它了!”张大山心中一喜。
他让众人动手,先开采下来几块大小适中的石灰石样品。
又在那附近,仔细地勘察了一番,估摸着这矿脉的储量,应该还算可观。
足够他们青石村用上好些年头了。
寻到了石灰石,接下来,便是这烧制石灰的关键一步——建造石灰窑了。
张大山又从那《天工开物·燔石》篇里,寻摸出了一张简易的土石灰窑的图样。
那图样画得虽然粗略,可也把那窑体的形状、大小、火膛的位置、通风口的设计,都给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结合着青石村现有的材料和技术条件。
比如,那已经能稳定出产的耐火黏土,还有那开山采石剩下的碎石块。
亲自设计了一座结构更合理、也更利于控制窑温的“青石村一号石灰窑”。
这石灰窑,选址就定在了离那石灰石矿脉不远的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坡之上。
既方便运输石料,也利于通风排烟。
柱子带着他那几个木工房的学徒,还有村里那些个手脚麻利的壮劳力。
在张大山的统一指挥下,挖窑基,砌窑身,盘火膛,留烟道。
一连忙活了七八日,总算是把这座凝聚了众人心血的石灰窑,给初步建造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首次烧制了。
张大山亲自挑选了上百斤大小均匀、质地纯净的石灰石块。
又让铁牛他们,组织人手,砍伐了大量干透了的、质地坚硬的栎木、松木等柴薪,都备得足足的。
他仔仔细细地,将那石灰石块,一层一层地,与那柴薪,交错着,堆叠在那新砌的窑膛之中。
既要保证通风透气,又要确保火力能均匀地烧透每一块石头。
这装窑的活计,也是个技术活,半点马虎不得。
等一切都预备妥当了,张大山便亲自点燃了窑火。
熊熊的火焰,很快便在那窑膛之中,升腾起来。
映红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脸庞,也点燃了他们心中那份对成功的期盼。
这烧制石灰,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那窑温的控制,是顶顶要紧的。
火候太小了,那石灰石就烧不透,还是块生石头。
火候太大了,又容易把那石灰给烧“死”了,失了活性,将来遇水也不发热松解了。
张大山这几日,几乎是吃住都在那石灰窑旁边了。
他一会儿瞅瞅那窑顶冒出来的烟色,一会儿又听听那窑膛里传出来的噼啪声响。
还得时不时地,往那火膛里头,添上些柴薪,确保那火力能持续不断,也均匀稳定。
铁牛和柱子他们,也都轮流着,帮着张大山看火守窑,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此这般,一连烧了足足两日两夜。
直烧得那窑膛内外,都透着一股子灼人的热浪。
那窑顶冒出来的青烟,也渐渐地,变得稀薄起来。
张大山知道,这火候,怕是……差不多了。
他又让那窑火,慢慢地,自然熄灭,再等那窑体,一点点地冷却下来。
这个过程,又足足耗费了一日一夜的功夫。
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
张大山亲自打开了那封得严严实实的窑门。
一股子带着些许硫磺气味的灼热空气,扑面而来。
众人连忙掩住口鼻,定睛往那窑膛里瞅去。
只见那些个原本青灰色的石灰石块。
如今,大多都已经变成了一种颜色雪白、质地也变得疏松多孔的块状物。
用手轻轻一捏,便能簌簌地掉下不少白色的粉末来。
“成了!成了!这就是生石灰了!”张大山忍不住激动地喊了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用铁钳夹出几块烧得最好的生石灰块。
当着众人的面,往那石灰块上,泼上了一瓢清水。
只听“滋啦啦”一阵响动。
那原本还算坚硬的石灰块,就像那被热水烫了的雪团一般。
霎时间,便发出了大量的蒸汽,体积也迅速膨胀、松解开来。
变成了一堆雪白细腻、摸着还有些烫手的粉末。
这便是……熟石灰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石头,还真能烧成这般雪白的粉末啊!”
“闻闻这热气,还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呢。”
“张先生,您……您这本事,可真是……太神了!”
那些个围观的村民们,瞅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一个个都惊得是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石头,经过张先生这么一拾掇,竟然就能变成这般有用的好东西。
张大山又让人取来一些沙子和黄土。
将那新“消化”出来的熟石灰粉,按照一定的比例,跟它们掺和在一块儿。
再加入适量的清水,搅拌均匀。
很快,一盆粘稠度适中、散发着淡淡石灰味的“灰浆”,便调制成功了。
他用这灰浆,将两块砖头给粘合在了一起。
又过了那么一小会儿,那灰浆便开始渐渐凝固变硬。
任凭你怎么掰,怎么晃,那两块砖头,都像是长在了一块儿似的,纹丝不动。
“好!好东西啊!”
“有了这玩意儿,咱们往后盖房子砌墙,那可就结实多了!”
“再也不怕那风吹雨淋了!”
村民们看着这石灰浆的奇效,更是喜不自胜,对张大山的敬佩之情,也愈发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