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与人间的界限在玄尘脚下裂开时，他喉间泛起腥甜。
混沌海的时间乱流剐蹭着灵体，像是被无数细针同时扎进识海——这是穿越维度的代价，却也是他刻意选择的路径。
毕竟，若走正常山道，天机阁的耳目能在他踏入天罡山范围的瞬间就拉响警报。
山风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玄尘抬手按住额头。
表层人间的灵气比归墟浓郁百倍，却带着股黏腻的腐臭——那是被天罡地煞阵过滤后的残余，专门用来滋养阵中封印的\"杂质\"。
他垂眸看向掌心，星图印记正随着呼吸明灭，像在呼应山腹深处的震动。
\"到了。\"青鸾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化出人身，月白裙裾沾着归墟的灰雾，发间金羽却亮得刺目，\"阵眼在山体断层下三十丈，穿过这片黑松林就能看见入口。\"
玄尘没接话。
他闭起眼，混沌悟性如潮水漫过整座山。
刹那间，天罡山在他意识里化作一张发光的网：松针的脉络、岩石的裂隙、甚至泥土中蚯蚓的爬行轨迹，都成了阵法的延伸。
而在最核心处，那团跳动的红光正是阵眼——天罡地煞阵的本源，正被一层淡金色的因果线缠绕着，像被蛛网困住的火蝶。
\"引气符纹。\"他低笑一声，指尖弹出七枚星芒。
符纹落在地面的瞬间，松叶上的露珠突然逆流，汇聚成细小的水龙卷绕着符纹旋转。
这是他用归墟道种改良的阵法，能将外界灵气强行导入特定脉络——此刻那些水龙卷的方向，正精准指向阵眼外围的薄弱点。
\"你在做饵。\"青鸾忽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阵眼的反噬会顺着符纹烧穿你的灵脉。\"
\"所以才要让他们先碰。\"玄尘反手握住她的手，将最后一枚符纹按进她掌心，\"去东边三百步的枯井，那里有我藏的避雷玉。
如果等下动静太大......\"
\"我不会帮你擦屁股。\"青鸾甩开他的手，金羽却不受控地炸起几缕。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松枝，震落的针叶在空中悬停半秒，才\"簌簌\"掉在玄尘脚边——这是器灵情绪波动的表现。
玄尘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笑意更深。
他能感觉到，山风里多了几缕陌生的气息：四股修士的灵压，两股在左前方三十步的岩石后，两股在右侧的老松上。
最中央那道，带着天机阁特有的\"算天\"功法的冷冽，是陈浩。
\"玄尘，你真以为我们毫无准备？\"
冷喝声穿透松林的瞬间，玄尘转身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看见陈浩从树后走出，玄色道袍绣着银色卦象，右手握着枚三寸长的青铜钉，钉身缠着血线——因果镇魂钉，专用来封印活物与阵法的因果连接。
在他身后，四个天机阁弟子呈北斗阵站定，腰间佩剑嗡鸣，显然早有准备。
\"陈长老。\"玄尘歪头，故意让袖口滑下，露出腕间被归墟乱流灼出的红痕，\"这阵仗，是要请我喝茶？\"
陈浩的瞳孔缩了缩。
他当然注意到了那道红痕——归墟的创伤无法用普通丹药治愈，说明玄尘刚从最危险的地方回来，状态必然虚弱。
这是天机阁推演了七七四十九次才等到的机会：玄尘为破天命棋局深入归墟，元气大伤；而天罡地煞阵因归墟异动出现裂隙，正是封印的最佳时机。
\"封阵。\"他低喝一声。
身后弟子同时拔剑，剑尖指向玄尘脚下的引气符纹。
青铜钉被抛向空中，血线突然绷直，像有看不见的手拽着钉子扎向阵眼方向。
玄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能感觉到，因果钉上的血线正试图勾住他与阵眼的联系——陈浩的计划很聪明：先以钉封阵，再借阵法反噬之力重创他。
但他们不知道，那些引气符纹早已将阵眼的反噬路径悄悄转向......
\"小心！\"左边岩石后的弟子突然喊了一嗓子。
玄尘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脚边的符纹不知何时泛出幽蓝光芒——那是阵眼被触动的征兆。
陈浩的脸色变了。
他终于意识到，那些看似随意的符纹根本不是玄尘的破绽，而是引导阵眼力量的导线！
可不等他喝止，因果钉已经触碰到阵眼的防护层，整座山突然剧烈震动。
松涛声里混着闷雷般的轰鸣，山腹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天罡地煞阵的封印，裂了。
\"退！\"陈浩反手拽住最近的弟子向后跃去。
但玄尘更快，他踉跄着冲向阵眼方向，指尖的星图印记亮得刺眼。
在陈浩的惊呼声中，他的手掌按在了阵眼外围的防护层上——那里，正是引气符纹引导反噬力量汇聚的点。
\"你疯了！\"陈浩的玄色道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
他看见防护层上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玄尘的手臂正在渗血，却笑得像个疯子。
\"秩序崩坏的声音，多好听。\"玄尘的声音混着阵鸣，\"陈长老，你说......如果阵眼的反噬同时缠上我和这枚钉子......\"
因果钉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钉身上的血线疯狂扭动，竟有半数缠上了陈浩的手腕。
他瞳孔骤缩，终于明白玄尘的算计：引气符纹不仅引导了反噬，更将因果钉的封印之力反向嫁接——现在，钉子同时锁着玄尘、阵眼，还有他自己。
\"杀了他！\"陈浩吼道。
身后弟子的剑同时刺来，却在离玄尘三寸处顿住。
他们看见，阵眼的红光正顺着玄尘的手臂涌入识海，他的瞳孔里，周天星图正在缓缓转动。
\"太慢了。\"玄尘轻声说。
他望向人群最后方那个始终没动的年轻人——陆飞，天机阁最年轻的天玑使，此刻正盯着他腰间的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陆飞的剑穗轻轻扬起，露出剑鞘上若隐若现的卦象。
玄尘望着那抹卦象，笑容更盛。
他知道，下一刻，这把剑会以怎样的角度刺来，封死他所有退路。
而他，不打算躲。
陆飞的剑出鞘时带起一声清越的龙吟。
他的指尖在剑柄上摩挲的动作终于有了结果——这柄刻着\"天机\"卦象的长剑早就在等这一刻。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玄尘腕间未愈的红痕，咬了咬牙：师父说过，此獠不除，天机阁百年气运必散。
他手腕翻转，剑尖划出北斗第七星的轨迹，剑气如冰锥刺破山雾。
玄尘望着那道寒芒逼近，眼底的星图转动得更快了。
他能清晰感知到陆飞的心跳——一百二十次每分，比寻常修士快了三成，说明这孩子在害怕。
但害怕是对的，他想，恐惧才会让人露出破绽。
而他要的，从来不是破绽，是......
\"来了。\"他轻声说。
在剑锋即将刺穿锁骨的刹那，玄尘的右手突然按向地面。
早被引气符纹浸透的泥土里，七枚暗金色阵纹同时亮起，像七只睁开的眼睛——那是他用归墟道种与南明离火灰烬淬了七日七夜的逆转阵纹。
整座天罡山突然发出垂死的呜咽。
山腹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比之前更密集十倍。
松针上的露珠炸裂成细雾，岩石的裂隙里渗出幽蓝的光，那是天罡地煞阵被强行唤醒的征兆。
陈浩的玄色道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他踉跄着撞在身后的老松上，震得松脂簌簌落下。\"你竟敢——\"他的瞳孔骤缩，看见阵眼外围的防护层正在融化，像被火烤化的蜡，\"强行唤醒封了三千年的镇压大阵！
你知不知道这会扯断三界灵气的脐带？！\"
玄尘没有回答。
他的双脚已经踏入阵眼中央，那里的红光正疯狂涌入他的掌心。
星图印记在他皮肤上灼烧出烫金纹路，从手腕蔓延至脖颈，连眼尾都泛起了星光。
他能听见阵法本源在尖叫，像被剥去外壳的灵物，每一丝波动都在诉说千万年的压抑。\"叫吧，\"他低笑，\"叫得越响，我吞得越干净。\"
陆飞的剑在离玄尘三寸处突然顿住。
逆转阵纹的力量顺着剑气倒灌，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在青石板上。
少年盯着自己发抖的手，忽然想起三天前师父在天算盘前的叹息：\"此子是混沌里蹦出来的刺，连天命都扎得千疮百孔。\"原来这就是师父说的\"逆命\"——不是反抗，是把整个棋盘掀了，再踩上两脚。
\"青鸾！\"玄尘的声音混着阵鸣，带着几分破音的嘶哑。
他能感觉到，有几缕不属于自己的灵气正顺着星图裂缝往外漏——那是阵眼在反噬，试图把他的灵脉绞成碎片。
回应他的是一团赤金火焰。
青鸾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身侧，月白裙裾被灵气风暴撕出几道裂口，发间金羽却愈发璀璨。
她的指尖抵在玄尘后心，南明离火顺着他的脊骨游走，在周身凝成半透明的火茧。\"闭嘴，\"她的声音比火焰更烫，\"我可不想刚认了个宿主，就看你被阵法撕成渣。\"但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只有离得极近的玄尘能听见她低不可闻的呢喃：\"撑住，撑住......\"
天地间的灵气暴动了。
原本黏腻的腐臭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雷霆的焦味。
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天罡山顶聚成漩涡，电光像银蛇在云底游走。
山脚下的赛博修真都市里，无数修士抬头望天，手机屏幕上的气运值疯狂跳动；幽冥的无间血海翻涌得更凶了，被污染的怨灵撞在结界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就连归墟的混沌海都起了涟漪，几枚沉眠的道种突然睁开了\"眼睛\"。
陈浩抹了把嘴角的血，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望着那团火茧里的身影，突然想起天机阁密室里那卷泛黄的《归墟异闻录》——\"阵灵若吞尽镇压之阵，必成天地间最大的气运黑洞。\"而现在，这个黑洞正在他眼前成型。\"撤！\"他拽起呆立的陆飞就往山下跑，\"通知所有分阁封山！
快！\"
玄尘感觉自己快被撑爆了。
星图在识海里疯狂转动，每转一圈就吞下一缕阵眼本源。
他能看见因果线在眼前交织，陈浩的仓皇、陆飞的不甘、青鸾的担忧，还有更远处——天机老人在棋局前掀翻的茶盏，林初雪的因果视觉里突然炸成乱麻的红线。\"秩序崩坏的滋味......\"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比想象中更甜。\"
青鸾的火焰突然暗了一瞬。
她望着天空中越聚越厚的雷云，喉间泛起不妙的预感——这不是普通的灵气暴动，是三界在排斥玄尘的吞噬。\"快！\"她掐住玄尘后颈的死穴，\"再慢半刻，雷劫就要下来了！\"
玄尘却笑了。
他的瞳孔里，星图已经转动到了最后一层。\"让它们来。\"他说，声音里带着几分疯癫的雀跃，\"我倒要看看......\"
山体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碎石顺着裂缝滚落山涧。
阵眼的红光暴涨十倍，将玄尘和青鸾完全笼罩。
陈浩在山脚回头，正好看见那团红光里伸出无数金色锁链——不是镇压，是吞噬，像婴儿在贪婪地吮吸母奶。
\"山......山要塌了。\"陆飞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望着山体上不断扩大的裂痕，终于明白玄尘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吞噬。
这个疯子，是要连天罡山的根基都一并吞下。
青鸾的火焰开始摇晃。
她能感觉到，玄尘体内的星图正在与天罡地煞阵融合，每融合一分，山体就震动一分。
而在更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那是阵法核心最古老的封印，沉睡了三千年的\"杂质\"。
\"玄尘！\"她的金羽炸成扇形，火焰重新变得炽烈，\"你到底在引什么出来？！\"
玄尘没有回答。
他的掌心按在阵眼最深处，那里有一道暗纹，是他在归墟道种里见过的——那是开启第二层吞噬的钥匙。
当他的灵识触碰到暗纹的瞬间，整座山突然剧烈震动，仿佛有只巨手在地下掀动。
山脚下，陈浩拽着陆飞的手腕几乎要捏碎。
他望着山顶那团越来越亮的红光，终于听见了玄尘的回答——混在山崩地裂的轰鸣里，带着几分满足的低笑：\"当然是......\"
\"更大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