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很暗。
只有一扇积着灰尘的小窗，透进些许昏黄的微光。
空气里混合着一股老旧建筑特有的潮湿气味，还有别家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
许逸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他每踏上一级台阶，心跳就跟着重重地敲击一下。
手中的茶叶礼盒，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顾晓寒的脚步很轻快，与他沉重的呼吸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的身影在前面，像一个熟悉又温暖的引路灯。
“小心点，这里的灯声控的，有时候不太灵。”
她回过头，轻声提醒了一句。
楼道里果然没有亮灯。
终于，四楼到了。
那是一扇暗红色的防盗门，门上贴着一个有些褪色的“福”字。
顾晓寒放下水果袋，从包里摸出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许逸听来，这声音无异于法官落下的判决锤。
门开了。
温暖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瞬间驱散了楼道的幽暗。
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家常味道。
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她看到顾晓寒，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
“晓寒回来啦！”
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顾晓寒身后的许逸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一丝好奇，一丝打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许逸的喉咙瞬间干涩。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僵硬了。
“妈，我回来了。”
顾晓寒换上拖鞋，很自然地挽住了许逸的胳膊，将他拉了进来。
“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点点小小的得意。
“这是我男朋友，许逸。”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抬起头。
他的目光比顾晓寒妈妈的更加直接，也更加沉稳。
许逸感觉自己像一个等待面试的应届生，正在接受两位资深hR的评估。
他连忙鞠了一躬，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
“叔叔好，阿姨好。”
顾晓寒的妈妈摘下围裙，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许逸，脸上的表情从审视慢慢变成了惊讶，然后又化作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哎哟，这孩子……”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亲切。
“我怎么瞅着这么眼熟呢？”
她走近了些，又看了看。
“你是不是……小时候住咱们家对门，那个叫小逸的孩子？”
许逸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顾晓寒也有些惊讶，她看向自己的妈妈。
“妈，你还记得啊？”
“那怎么不记得！”
顾妈妈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你小时候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都嫌烦。”
一句话，让客厅里有些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许逸的脸颊更烫了，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历史。
顾晓寒则有些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
“妈！你说这个干嘛！”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顾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她拉过许逸的手，让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她的态度热情得让许逸有些不知所措。
“快，快坐，坐沙发上。”
许逸被按着肩膀，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是那种老式的皮质沙发，坐垫有些塌陷，但很柔软。
他挺直了腰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顾晓寒挨着他坐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
“别紧张啊。”
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
“就当自己家一样。”
许逸点了点头，但他紧绷的肌肉却丝毫没有放松。
这怎么可能当成自己家。
顾爸爸此时也站了起来，他走到许逸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没有他妻子那么外放的热情，但眼神却很真诚。
“小逸是吧？不用拘束。”
他说着，也坐了下来，就坐在许逸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顾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和橙子走了过来，放在茶几上。
“来，小逸，吃水果。”
她把果盘往许逸面前推了推。
“别光顾着说话，跟在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谢谢阿姨。”
许逸拿起一块苹果，却没敢吃，只是拿在手里。
顾妈妈看着他拘谨的样子，又笑了。
“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小时候就长得白白净净，不爱说话，斯斯文文的。
不像我们家晓寒，跟个皮猴子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疯跑。”
“妈！”
顾晓寒又开始抗议。
“当着我男朋友的面，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一家人笑了起来。
许逸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好像松动了一点点。
这里的气氛，比他想象中要温暖太多。
没有盘问，没有刁难，只有家常的闲聊和毫不掩饰的善意。
顾爸爸的表情更加舒展了。
顾爸爸连连点头，看向许逸的目光里，满意又多了几分。
许逸能感觉到，这位未来岳父，似乎对他越来越认可了。
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开始慢慢地回落到胸腔里。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晓寒。
她正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许逸聊天，眼睛里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她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陪着。
但许逸知道，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谈话还在继续。
从学业到兴趣爱好，再到对未来的打算。
顾爸爸问得很细致，但并不让人反感，更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真切关心。
许逸也渐渐放开了些，回答得不再那么僵硬。
他甚至敢在回答的间隙，拿起那块苹果，小小地咬上一口。
客厅的空气似乎又变得有些稀薄。
许逸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面前的果盘依旧满满当当，那块被他咬了一小口的苹果，切面已经开始氧化，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褐色。
厨房的门被拉开，顾妈妈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走了出来。
“吃饭啦！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顾爸爸站起身，主动去厨房帮忙端菜。
“晓寒，带小逸去洗手，准备吃饭。”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