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的额头上，汗珠不再是细密的，而是大颗大颗地滚落。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滴落在他早已湿透的运动背心上。
他的呼吸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悠长。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空气，刺痛着他的喉咙。
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开始侵袭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每抬起一次都异常艰难。
脚底板与鞋底的每一次摩擦，都带着隐隐的灼痛。
之前轻松的节奏，此刻变得有些滞涩。
他开始感觉到肌肉的酸痛，从脚踝蔓延到大腿。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
更有一种精神上的倦怠感，试图瓦解他的意志。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晓寒。
她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减慢多少。
依旧是那个不快不慢，却异常稳定的频率。
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脸颊上的红晕更深。
汗水将她鬓角的发丝濡湿，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与脸颊。
可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专注，没有丝毫的动摇。
仿佛前方有一个无形的目标，在吸引着她不断前进。
许逸咬了咬牙。
他不能掉队。
他答应过要陪她跑完这场马拉松。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
然而，身体的疲惫却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从一开始的并驾齐驱，渐渐地，他落后了她半个身位。
然后是一个身位。
顾晓寒似乎察觉到了他节奏的变化。
她没有回头。
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态。
但她的速度，却在不经意间，又放缓了一丝。
那丝变化极其微小，若非一直关注着她，几乎难以察觉。
许逸心中一暖。
他知道，她是在等他。
这种无声的默契，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他努力迈动着沉重的脚步，试图跟上。
可身体的极限，似乎正在一点点逼近。
他的视野开始有些发飘。
耳边的加油声，也变得有些遥远模糊。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剧烈跳动着，声音清晰得可怕。
他紧了紧牙关。
不行。
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答应过她，要用最舒服的速度跑。
可现在，他连跟上她的速度都有些吃力。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顾晓寒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就在前方不远处。
一个倔强而坚定的背影。
她的马尾辫随着跑动的节奏，在脑后轻快地甩动。
与他此刻的沉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到她偶尔会抬手擦一下额头的汗。
动作很轻，很随意。
仿佛这场漫长的奔跑，对她而言，依旧在掌控之中。
许逸苦笑了一下。
看来，先吃不消的，反而是自己了。
他原本以为，以自己的体力，陪她跑完全程应该不成问题。
甚至，他还有余力照顾她。
但现在看来，他有些高估了自己，或者说，低估了马拉松的艰苦。
也低估了顾晓寒的耐力。
他努力地，一步一步地跟着。
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运动衣上那个小小的号码布。
那个号码布，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目标。
顾晓寒再次微微侧过头。
这一次，她的目光与他不期而遇。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
没有担忧，也没有催促。
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还有一丝了然。
像是无声地说着，坚持住。
她没有说话。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了一眼，便重新转向了前方。
许逸的心，却因为那个眼神，而重新注入了一丝力量。
他知道，她明白他的状态。
她没有停下来等他，或许是不想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她也没有加速甩开他，或许是相信他一定能跟上。
这种信任，比任何安慰都更有效。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
她在他前方不远处，像一盏引路的灯。
他紧随其后，努力追赶着那束光。
赛道两旁的景物，依旧在不断倒退。
阳光越来越烈。
汗水迷住了许逸的眼睛，他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
咸涩的汗水刺激着眼睛，有些刺痛。
他眨了眨眼，努力让视野清晰一些。
顾晓寒的背影，依旧在他的前方。
不远，也不近。
始终保持着一个让他能够看到，却需要努力去追赶的距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五公里。
十六公里。
他们跑过了学校最东边的情人坡。
跑过了那片曾经举办过无数次露天音乐会的草坪。
许逸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嘶嘶的声响。
他的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终点。
就在这时，顾晓寒的速度又放缓了一些。
这一次，她回头的时间稍长了一些。
她的目光里，除了鼓励，似乎还多了一丝询问。
像是在问他，还好吗。
许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他想说“还行”，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顾晓寒也点了点头。
然后，她保持着那个略微放缓的速度，继续向前。
许逸知道，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她也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他不能再拖累她。
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脚步上。
一步。
再一步。
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前方那个不算高挑，却异常坚韧的背影。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
前方的人群，似乎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加油呐喊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清晰响亮。
“快到了！前面就是终点！”
“最后五百米！加油啊！”
终点？
许逸模糊的意识，因为这两个字，而陡然清醒了几分。
他努力抬起头，向前望去。
果然，在人群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条红色的横幅。
那就是终点线。
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
是激动。
是如释重负。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他看到顾晓寒的脚步，也明显加快了一些。
她回头，再次看了他一眼。
这一次，她的眼神明亮得惊人。
带着一种即将抵达彼岸的兴奋与期待。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
许逸读懂了她的意思。
一起冲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
那口气息，仿佛点燃了他体内仅存的所有能量。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酸痛，在这一刻似乎都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他的双腿，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开始加速。
一步。
两步。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看到顾晓寒也同时提速。
她的动作依旧矫健，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韧性。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迅速缩短。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他们几乎并肩了。
许逸能听到顾晓寒急促却有力的呼吸声。
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灼热气息。
终点线就在眼前。
那条红色的带子，像是一道希望的曙光。
“冲啊！”
不知道是谁在旁边大喊了一声。
许逸和顾晓寒，几乎是同时，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向前冲去。
他们的脚，几乎在同一时间，跨过了那条象征着结束与胜利的线。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许逸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彻底抽空了。
他向前踉跄了几步，膝盖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顾晓寒。
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显然也到了极限。
但她的手，却异常坚定有力。
两人互相搀扶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汗水模糊了视线，耳边是鼎沸的人声，是志愿者递上毛巾和水的嘈杂声。
还有他们彼此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
“我们……做到了……”
许逸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顾晓寒没有说话。
她只是侧过头，看着他，脸上也挂满了汗珠。
她的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灿烂的笑容。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
酸痛，无力，还有一种跑完全程后的虚脱。
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与喜悦。
他真的，一起跑完了这场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