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圈很快过去。
第二圈开始，许逸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顾晓寒察觉到了，也放缓了脚步，与他保持并列。
这份细心的举动，让许逸心中微暖，却也让他更不想轻易放弃。
他咬了咬牙，继续坚持。
跑道似乎没有尽头，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却又异常沉重。
汗水从额头渗出，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抬手抹了一把，视线都有些模糊。
周围跑步的人影，在他眼中变成了晃动的色块。
只有顾晓寒的身影，依旧清晰。
她似乎一点也不累，脸颊微微泛红，呼吸均匀。
这让许逸感到有些挫败，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动力。
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太逊。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三圈。
许逸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灌了铅。
每抬起一次腿，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他开始大口喘气，喉咙里像是拉起了风箱。
“还……还行吗？”
顾晓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许逸想说“不行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没……没事。”
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
他看到顾晓寒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那笑容在路灯的光晕下，显得格外明亮。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那个笑容中传递过来。
许逸感觉自己那即将熄灭的斗志，又重新燃烧起来。
他猛地一咬牙，原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
再坚持一下。
就一下。
他开始不再去想还有多少圈，不再去感受身体的疲惫。
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调整呼吸。
他甚至开始尝试去适应这种痛苦。
汗水浸湿了运动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带来黏腻的不适。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第四圈。
许逸发现，当他熬过了那个最痛苦的临界点后，身体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沉重感依旧存在，但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呼吸也渐渐变得有节奏起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在带走肺部的灼热，带来一丝清凉。
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一些。
他侧头看向顾晓寒，她依旧保持着那个从容的节奏，看到他望过来，又对他笑了笑。
这次，许逸也回了一个笑容。
虽然那个笑容可能比哭还难看。
但他确实笑了。
他发现，原来长跑也并非全是痛苦。
当身体适应了这种负荷，当意志战胜了疲惫。
那种突破自我的感觉，竟然带着一丝隐秘的愉悦。
他开始留意周围的景物。
夜空中的星星，虽然被城市的光芒掩盖了大半，但依旧努力地闪烁着。
远处操场边的树木，在夜色中投下浓密的影子。
跑步的人们，带着各自的节奏，从他身边经过，或者被他超越。
每一个人，都在与自己的身体对话。
第五圈。
许逸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
不，是“跑者时间”。
大脑一片空明，只有身体在机械地运动。
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杂念，似乎都被汗水带走了。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状态。
享受这种纯粹的、只属于运动的时刻。
顾晓寒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形成了一种默契的韵律。
许逸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他能一直这样跑下去。
当然，这只是错觉。
当第六圈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的身体再次发出了抗议。
那种突破极限后的愉悦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次的疲惫。
肌肉酸痛，关节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知道，自己差不多到极限了。
“我……我快不行了。”
这次，他没有逞强，坦然承认。
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顾晓寒点了点头。
“嗯，我们慢下来吧。”
她说着，速度渐渐放缓，从跑步变成了快走。
许逸也跟着调整，沉重的双腿终于得到了解放。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距离，让身体逐渐适应这种变化。
汗水依旧在不断地渗出，但心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狂乱。
“感觉怎么样？”
顾晓寒问道，语气轻松。
“感觉……”
许逸拖长了声音，认真地思考着。
“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前半程想死，后半程……有点爽。”
他说的是实话。
那种从极度疲惫到逐渐适应，再到享受其中的过程，确实奇妙。
顾晓寒闻言，轻笑出声。
“大部分长跑都是这样的。”
“先是身体的煎熬，然后是意志的考验，最后才是乐趣的浮现。”
她的解释很到位。
许逸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看来你很有经验。”
“谈不上经验，只是喜欢那种挑战自己的感觉。”
顾晓寒的目光望向远方，夜色模糊了她的表情。
“而且，跑完之后，会觉得特别轻松。”
两人慢慢走下跑道，踏上了操场边缘的小路。
路边种着一排低矮的灌木，散发着青草的香气。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热气。
许逸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双腿虽然酸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确实很轻松。”
他由衷地赞同。
“比下午打太极拳，还要轻松。”
顾晓寒莞尔。
“那是因为你消耗得更多。”
“身体疲惫了，精神自然就放空了。”
许逸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下午的太极拳，身体是放松了，但脑子还在胡思乱想。
而刚才的跑步，则是将身体和精神都逼到了一个极限，然后再彻底释放。
那种感觉，确实不同。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
谁也没有刻意寻找话题，但气氛却并不尴尬。
一种莫名的舒适感，在两人之间流动。
“谢谢你陪我跑。”
许逸突然开口说道。
他知道，如果不是顾晓寒陪着，他可能在第二圈就放弃了。
“不用客气。”
顾晓寒的声音很柔和。
“我也跑得很开心。”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你的耐力比我想象的要好。”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许逸有些不好意思。
“主要是……不能在你面前太丢脸。”
他挠了挠头，实话实说。
顾晓寒偏过头，看着他，夜色中，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你一点也不丢脸。”
她的语气很认真。
“能坚持下来，就很了不起了。”